自正德元年刘健谢迁两位阁老黯然致仕,刘瑾将锦衣卫指挥使牟斌赶下台换上了自己人杨玉后,就开始大肆清洗起朝中刘谢旧人,一时诏狱人满为患,廷杖声声不绝,重枷索魂不断,京中也被搅合得够呛。
遂一旦在街面上瞧见锦衣卫缇骑出动,路人百姓无不惊惧避让,转而纷纷议论又是哪一家倒霉。
然这次的缇骑却不是奔着哪个官员家去了,而是进了一家印书坊。
此次出动的锦衣卫竟有两三百人之多,将本就不太大的书坊围了个水泄不通,然后就只见一箱子一箱子的往外抬东西,统统被堆上一辆辆封得严实的马车。
书坊上下从掌柜的到刻工伙计统统被带走了,虽未上枷锁,可瞧着众人脸上的惊惶之色,也知道是摊上大事了。
就这架势,百姓们哪里敢上近前围观,甚至站在街面上都不敢,许多人都是躲在周遭店铺门板、窗框后,只露出一双眼睛来看的。
当然更多的人是禁闭了门窗,生怕惹着煞神。
直到印书坊被贴上了封条,缇骑带着车马、押着一众“犯罪嫌疑人”浩浩荡荡走了,才有胆大的百姓敢走出来,东张西望,议论起来。
这被查封的印书坊,名号“青篆”,正是这几个月来以重金求稿而火遍了京城的那家。
这样大的事件,这样火的书坊,又赶在贡院着火还没个法的时候,登时舆论就炸开了锅。
无论是酒楼茶肆,还是会馆客栈,无论是应试的举子、朝廷的官员还是寻常百姓,都在猜度着到底发生了什么。
“……定是得罪了刘公公了。”有人十分笃定的。
“那是一定的啊,除了刘公公,谁还有这样的能耐,那书坊是杨詹事的姑爷开的呢!”
“这事儿没准儿就是杨詹事得罪了刘公公,不都杨詹事没入阁就是刘公公不许么!”
“可不,你瞧,前些日子刘公公爹娘、兄弟都受封了,好不风光!啧啧,养出这样的儿子来,也是福气……”
“呸!你他妈的要养这么个去了那话儿绝子绝孙的儿子?”
“我的活爹!点儿声,点儿声,这话你也敢?心东厂抓了你去叫你求生不得求死不能!”
却是半月前有旨,赠司礼监太监刘瑾父亲谈荣后军都督府都督同知、母亲一品夫人、长兄谈粮锦衣卫千户。
刘瑾原姓谈,当初入宫后也是一般拜了干爹改了姓氏的,只是一直不曾改回。可笑如今,又不知道多少干儿干孙上赶着跟他改姓了刘而并不知他真姓的。
他父母已过去多年了,这些封赠也不过是个虚名,只他兄长是得了些好处的。
对这件事,朝中没什么反对声,盖因……旧时东宫八虎的兄弟子侄皆有了封赠,朝臣们争也没争出个结果来,本身封的都是锦衣卫系统内的,子亲卫,原也不需过内阁。
刘瑾这会儿受封赠都算是晚的,自然没人因为这等事来自找没趣。
在这儿谈话的人都怕隔墙有耳,便也不敢刘瑾了,转而论起了旁的。
“这个杨家大姑爷也是今科应试举子,那是顺府的解元,现在赌坊里压他夺魁的也有不少,赔率最大的是三元及第……”
每到抡才大典,京城里总有这样的大赌局。
“扯淡!哪儿那么容易就三元及第!打三皇五帝算起又有几个三元及第的?!那都是文曲星下凡的神仙人物……”
“……扯七扯澳什么神仙,瞧这架势没,嘿,杨詹事的女婿要是下了诏狱,这功名都不一定保得住,还夺个毛魁!还三元及第……”
“我去他奶奶的!老子还压了二十两银子在三元及第上,想着赔率高,以博大,不行,我得赶紧去找刘黑皮子把银子要回来……”
“哈哈哈,你这夯货!刘黑皮子那黑皮黑心的,还能吐出银子来?别做梦了。这事儿都传遍京城了,他们那些耳朵长的能听不到?这种时候你要去讨,心吃了他的老拳。”
“你这还行呢,只损失了二十两罢了。听没,老周这会儿急得什么似的,四处找人托关系呢,他那两姨表弟今年进京来赶考,住在他家了,收了青篆的钱给了文的,这会儿退钱还不知道能不能撇清关系呢。这要是刘公公大手一翻追究到底……”
既是查封了书坊,自然而然被认为是要在文章上找毛病了。
有明以来文字狱也不少,太祖、成祖时期不必提了,就是英宗、代宗、宪宗时期也不是没有,只不过并不如明初严酷罢了。
但那也要看是什么时候、哪位大佬来查。
刘瑾这阵子已经成了心黑手狠的代名词了……
因此不止许多卖了文的举子们惊惶不安,卖了文的工部官吏们更知道锦衣卫的可怕,尽管他们工部的尚书大人和杨詹事是亲家,但这种时候,先保住脑袋保住乌纱要紧,至于以后会不会委屈了脚(被穿鞋)那也顾不得了。
仁寿坊前尚书府这两日着实热闹非凡,还都是不敢白日里来,皆待黑后到宵禁前登门,张口没二话,都是想退了润笔之资求不被牵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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