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子把自己掉在地上的铅笔拾起来,老师刚好走到这边,开口对他说:“你在干啥?”
“没干啥。”
“这是铅笔?”
“对,老师。”
“让我看看呗,这……”老师将这支笔接过来,端详着,“是铅笔,不好意思啊,这位同学,老师错怪你了。”
“没事,老师。”
他还站在原地不肯坐下,这位同学,老师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这时候,他的腰肢才缓缓降下去,回到自己座位里,被坐垫和靠背拥抱着,带来一股暖意,在这样温暖的天气里,这位老师站在一间考场中,学生们在考试,今天的最后一场,等完事了,他也该回去了。
“老师,请问您能过来一下吗?”
他走到出声的学生跟前,本以为这位老板要说什么有见地的话,可她只是在那儿坐着,嘴巴紧闭着,老师的头发竖了起来,现在可是在考试呢,这样一位女士是如何进来的?他立刻把目光丢到门口旁边去,那些门卫呢?现在可是他们出力的时候,算了,老师劝了劝自己,这也怪不得他们,谁又不是这样呢,毕竟只是打工的。
“你叫我干啥?”老师不耐烦地回答她。
“我实在料不到你在这里玩耍,是脑子发胀么?”
“嗳。”老师叫了一声,“你这人不太厚道,怎生出这样一出戏来。”
他与这位夫人是老相识了,料不到能在这地方遇见。
“行了,甭说了。”她把一双大手招了招,像在风里招展的旌旗,“今个就放你一马,告诉家父,多担待吧!”
但毕竟是在这里,老师细细想着,毕竟是在这里。
“您还是小声点吧,您哪!”他叫喊着,以一种极低的声音,似乎不愿让别人听到,“这地方人可多得很,您小声点吧,要不,就先出门,我陪着您走出门。”
“免了。”她笑着,这似乎是种嘲笑,老师心想,“还是我自己来吧,您可是红人,飞上枝头了,现在,我还是自己走出去吧,不劳烦您啰!”
等这位不速之客出去了,老师就去瞅着学生们的脸,全都沉默着,连抬头的都还没有,可他的脸倒是烧红了,他想了想,还是走出去,也该走出去,父亲曾说过这事,他可不愿走了弯路。
“啊呀!”她喊出声了,好像老师是她喊出来的似的,“您还是出来了,快请坐吧。”
“唔唔……”老师蹲了下去,用手指抚摸地板,“您找我有什么事呢?呵,您找我,向来是有事的。”
“瞧您这话说的。”她又笑了,从见了面就开始笑,直至现在仍笑着,“吓!我哪敢对您指手画脚的。”
“想是贤弟的事吧。”
“对咧!”她微微站起来了,“您倒是还记得,我还以为,贵人多忘事呢,可见像您这样真正的贵人,倒记得愈发牢靠了,那些闲言碎语,实在不如您嘴里吐出来的一句话呢。”
“哼。”老师的肩膀露出来了,天气很热,“您不妨直说吧。”
“他现下又害病了,正等着人去医,可哪来的钱呢?您是知道的,我们家,算是穷酸了,那副穷酸样,多半入不了您的眼了,可……”
“可他毕竟是我弟弟。”
“您说得是,承蒙您关照了。”
老师很厌倦了,在这样的天气里,总是容易厌倦的,然而,这样的一位客人,却还在这时候过来,让人烦闷了!他只敢在心里想,这就更加烦闷了。
“啊呀。”她似乎突然想起来了,急忙赶过来,从袖口里掏出了什么东西,急匆匆地塞进他的口袋里,“这是给您准备的,别见怪,别见怪。”
他只觉自己的袖子变沉了,像铁打的,总而言之,很不是时候。
不是时候,这是句有意思的话,也是种慰藉,好在,还没全丢掉。
“哦哦。”她答应了,“您说的是这个意思,我早该见了的。”
“没甚事。”他转身就要走,待了有些时日了,不能总赖在这儿,他向来是不喜麻烦人的,现在就走了吧,他这样想着呢。
“请留步。”她从后面把他拽住了,这双手,饱经风霜的手,自己还甩不开吧,“您再待会儿吧,一会儿,也许有人来,说不定的事。”
“谁?”老师惊惧了,“谁要来?那人……也许我是不认识的,他要来这边,蹲在我们这边?那终究……算不上是件好事。”
“您不必担心。”她走过来,开口嚷道,“那时候的事了,对吧,总归是那时候的事,您现在这样说,有什么用呢?我总不会走开的。”
“哦!”他把头竖起来了,“你倒是个坏种!”
“您这话说得没道理。”她开心地笑了,那笑容很熟悉,“不要紧,这倒不要紧,都是些不要紧的事,来,来,过来吧,现在正缺人。”
“唉唉。”老师又不耐烦了,“没地方可去呀,朋友,我们哪来的地方能去呀?在这里可就足够了,完全足够了,你要我到别的地方,恕难从命,恕难从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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