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坦来了,长官。从罗斯里弗门的西南向棚区出现,预计进攻将往外城的弱音宫方向实施。”
战争铁匠布朗恩倾听着他手下数名连长的汇报,从圆桌边抬起头,与他的同僚以眼神交流。
那些负责防守的高级指挥官已经以各自习惯的方式,对最新情报作出反馈。有些人在用古典的语音或者文字,也有一些人效仿他们的基因之父,开始逐步用神经交流的束状链路,取代了非必要的物理发声。
布朗恩选择以管线连接自己的太阳穴和数据板。尽管在战争之余,他始终是一个极其优秀的雕刻石匠,但他也和任何奥林匹亚人一样,并不排斥更加新式的生活方式。
而大殿首座上,他们沉默的总指挥官在战争中的表现仍然如此赏心悦目,他的手指如行云流水般依次敲击在不同的钢铁屏幕上,数字流像风一样,在不同的水平面上横向滚动。一切都宛如一场井然有序的锻造,而佩图拉博似乎为此而生。
“有几支泰坦部队?”布朗恩转回头,让他的副官在内部频道中回答。
“经过轰炸,敌方部队重组后,目前有两支队伍。除此以外,有两支对应的骑士部队,三支空中掩护支援部队,和一支空中运输部队。千子战士正在破译敌方的集结指令。”
“联系地下巢都那边的战争铁匠,让他们把炮抬到地上去。我们要给他们一场战争。”
布朗恩敲了敲自己的头盔侧面,向后仰身,闭上眼睛。数据与思维在一个空无的领域中交融,使之深入到向他敞开的战争堡垒外探测器系统之中。
他听见堡垒内的凡人士兵和机仆忙碌地填装并发射炮弹,在漫长的通道、滚烫的机库和轰鸣的能源室步道之间,匆忙地、永不停息地、脚步沉重地前去完成自己的战争任务。每个人只来得及负责一项单一的动作,无暇去关注那此起彼伏的炮声究竟炸碎了多少掩体和血肉之躯……
晃动的虚空盾上绽开一束束黄玉及红榴石般的璀璨光斑,滚烫的链锯替换了那些巨型机械的手臂,成簇的炮管飞旋着,蓝焰的闪光从炮管侧边的椭圆形通风洞中炸出,伴随着的是过载反应堆狂怒的咆哮。地面的混凝岩在它们的巨足下皲裂破碎,白光在四处的汽化蒸汽中弥漫……
整片战场如此匆忙,每一个战争中的零件都不过是蜂巢之中的工蜂,也许巢都注定被某种巢中的生命填满,不论是伊斯塔万三号的本地居民,还是如今交战双方的身体,活着的或者死去的。
这一幅漫长的画卷似乎在不断运动,又似乎已经永恒定格,就像他曾经刻刀下的石雕,截取了时间的刹那断面……
他们头顶的高空熊熊燃烧。火焰正从高空接连不断地坠落,数十粒渺小的反光点如流星逆着烈火之雨飞起。战机的机翼在矢量加速下冲刺、近乎悬停、飞旋和躲闪,划出极为大胆的锐利弧度,与刺破黑烟的明亮光束,还有那勾勒出火弧的导弹,共同编织着这片灰蒙蒙的天空……
炮火轰炸的雷鸣……
惊声尖叫般的破空声……
一阵杂音。
寂静的杂音,突然在种种音频中切割出一片宏大的空白——又或者说,是一道尤其黑暗的鸿沟。
战争铁匠猛然睁眼,他的同僚也纷纷有所感觉。
有一种悄然行进的力量,陡然盖过了他们链路设备中的信息传播,在所有高呼、喊叫和滚滚枪火声汇聚的洪流中,撕裂出一道截然不同的静默。
“汇报情况,技术军士,”布朗恩低声说,“这是什么?”
他的技术军士小组没有回答。在他们来得及回答之前,寂静的嗡鸣里,一道声音仿佛从虚空中降生,又如洪流中的歌颂:
“……怀抱着神圣的启示……战火之外,是神皇的慈悲在召唤你们。你们忠诚错付,罪责尚未定局……你们的双手不再需要染血,而是将被托起,接引至那通向光之王座的和平彼岸……真正的荣耀只有帝皇的圣名……想一想,你们为何要对自己的同胞,自己的邻人动手;唉,弟兄啊,你们该何时来弥补这份罪恶和耻辱……”
战争铁匠布朗恩的眉头皱得深如刀刻,他拳头紧握,其他战争铁匠或是严肃,或是恼火,有些人暂时关闭了自己的耳麦,为怀言者的颂唱正在四处传扬而不忿。
一股愤怒在布朗恩钢铁的胸膛内翻滚。“怀言者疯了?来动摇我们的忠诚?”他说。
“对谁的忠诚?”
低沉的声音自上而下地落在他们头顶,铁之主佩图拉博从他被链条状的管线层层包裹的宝座中起身,双眼目光遥远,似乎仍然沉浸在他全神贯注的战争指挥中。
当他的眼神直接与布朗恩接触时,布朗恩陡然产生了一种自己正在被一座城市全部的武器系统锁定的寒意,即使这种感受稍纵即逝。
“对您的忠诚,大人。”布朗恩说,神经紧张起来。
佩图拉博不置可否,“对这片战场,你有什么看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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