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碗热面递到手上,无法相信眼前的女人就是当年的小雅,她的眼睛盖在深深的双眼皮下,不复水灵,目光低垂,有点寒背。跟在身后的小女孩倒是有几分她当年的样子。
“小雅,多年不见,你过得好吗?”
她抱着女孩从在对面的沙发上,向两位客人讲述这些年的遭遇。
她读完初中就没去上学,也没跟上外出打工热潮,留在家里帮忙,过着插秧放牛的生活。在母亲的按排下,嫁给一个同村的男子,丈夫为人老实,日子过得紧,也能凑合。
“半年前下了一场霜,油菜全部烂在地里,桔子园的收起也不怎样,丈夫就外出打工帮补家用。”她说着,眼光的泪光滑过脸颊,“开头的两个月,他会给家里打电话,可过后就音信全无。”
在现在的环境之下,没有哪里是安全的地方,客死异乡的人不在少数。
“我不奢望他活着,但是死是活总要明白,也不知道他活着会不会饿肚子,死了有没有人收尸。”
听到一半,碗中的面条变得沉重,再也吃不下去。除了安慰几句,再没能为她带来什么。
太累了,卷着烧出几个大窟窿的毛毯,躺在沙发上,眼皮合上之际,安琪在脸上亲了亲,听到她与小雅聊一阵小时候的趣事,自觉进入了梦乡。
“凯明哥,对不起。”
“小雅,你说什么呢?”
她低着头,双手藏在身后,“那天你被骂,我只是在旁看着,偷果子的事明明我有份了。”
“唉,还是以为是多大的事呢?幸好你没有出声,不然又得向村长多交十五块,美死他了。”
“你不生我气。”她眨眨大眼睛。
“哪来的气嘛?”
“嗨,害我担心了两天,还特地为你准备了它作为道歉。”她从后抽出双手,掌心上是一稻草编织的草蜢,全身翠绿色,触须,六足,翅膀一样不少。
小心粘它过来,还害怕它会飞走,“它为什么会有脚的呢?”
她搔搔小脑袋说:“草蜢当然有脚。”
“可我昨天看见邻班死胖子也带了一个织草蜢回学校,他手里的是没有脚的。”
“这个嘛......我也不知道。”她捏着下巴想了想,“可能是编织方式不一样,织草蜢是阿妈教我的,她年轻时送过给阿爸。”
“哦,原来是要好的朋友才会送,那你也给傻哥织一个好了。”
“为什么?”她边走边问。
“要是被他看见了,一定会吵着闹着
拿去。”
“你把它藏好不就没事了吗。”
“你这话一点不假,我得把它藏好,藏得严严密密。”
太阳沉在山坳之间,天边的红云密布,微风吹过,蒲公英飞扬在村道上,密密麻麻一片。它们在眼前飘过,或者是粘在她的辫子和黑布裙上。
入夜后,山里回响着唂咕的怪声,草丛里冒出三个小脑袋,眼睛盯着月光下的瓜田。
“凯明哥,我们来这里做什么?”小雅压低声音问。
“村长在我们身上恨恨捞了一批,不能便宜了他,咱们得赚回来。”
傻哥在另一边搔着头,“那到底要做什么?”
“偷瓜。”
傻哥一听就来劲,第一个跑出草丛,小雅缩着脖子跟在最后。傻哥跑得快,没注意脚下,踩中一条阴沟,摔趴在田里。
“小心点。”两个小伙伴将他扶起,他跋脚跑去抱住一个大西瓜。
小雅倒是不急,走在田间敲这瓜敲那瓜,还说这样听听,就能知道哪个瓜熟透了。
她是从大人身上学来的,但谁也不知道哪个声音表示熟透,估计西瓜是不会自动回答。
于是找来一支木棍,“把它们全打碎,尝尝就知道哪个最甜了。”
没人反对,那就干起来吧。
首先是傻哥怀里那个最大的,放在地上,一棍下去,裂开三半,抓一半在手,咬一口肉心,淡淡无味,中看不中食。
挨个敲开,田里全是裂开的红西瓜,挑出三块最满意的。
村口的老榕树上,垂下三对脚丫,小伙伴们并排坐在树叉横枝上,手里捧着瓜,边吃边望着四周,月下小山村,山腰上一排平瓦房子,个别是两三层的楼房,灯光透出窗口,院子的树影拉得特别长。
傻哥鼓起腮帮,口中的瓜子吐得老远,“凯明,咱们明天玩什么?”他总会想到这事,一个山村孩子也没别的事情可做吧。
“假期结束,明天要去学校报到吧。”一个八岁孩的也到了上小学的年龄。
小雅点点头,“嗯,我妈也这样说。”
傻哥没有说话,他已经九岁,可没人跟他说过上学这事,可能家人把他当成呆子,上学也是白搭吧。
“咱们明天一起去吧。”
“我也能去吗?”傻哥眨眨眼睛问。
“当然,就是加一张桌子一把椅子的事,教室背后叠着一大堆,到时候我给你搬一张好的。”
小伙伴约定好,瓜皮丢进路边草丛,各自回家。
早晨六点,小雅背着书包和傻哥已经等在村口,小学校在镇上,离村子有十公里,每天早午晚有几趟公交车,孩子乘车免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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