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头看热闹的村民,并未因为天黑转凉就消退了好奇的热情。
看到董村长小跑着,谨慎的护着食盒往小院来,一开始也没多想,只以为他是给守着院门的衙役提来的。
就连皂班来帮忙的小六也以为董村长是给他提来的食盒,诧异的问道,“村长,不是说等水笙他们吃完了,再换我去吃么?”
呜呜呜,他一点都不想在尸臭阵阵飘来的凶宅外吃饭!
“陈仵作饿了,要了一份饭。我看衙役兄弟们吃饭吃得开心,一时半会儿吃不完,怕陈仵作久等,就先把饭给她带过来了。”这些小事也不必董村长亲力亲为,但他想和于班头多接触,自然愿意多跑几趟,刷刷脸、好好表现一下。
“啊?哦……,那你赶紧进去。”严小六对陈鸢也有一些了解,仵作学徒选拔考核的时候就敢徒手剖尸的狠人。
就这样,村长当着围观百姓的面,推门而入。
“村长他说啥?”
“陈仵作要在里面吃饭!”有人言简意赅的总结了一下村长话里的意思。
村民们震惊的张着嘴,哪怕他没见过院内惨况,也知道里头死了六个人,“我们隔了一堵墙,那尸臭都一阵一阵飘出来恶心人,院里头的味道更浓郁吧,还有人吃得下饭?”
看热闹也分一波又一波,从早站到晚上一次都不曾离开,饭都不回去吃的猛人也不存在。
干完活儿才回来看热闹的人,只听前几批人说了个大概,对那仵作的传言多是些风凉话。
此刻他们就对信赖的左邻右舍所言产生怀疑了,“你们不是说那陈仵作是个骑马都害怕的胆小鬼么?”
“对啊对啊,你们还说她是个娇弱又没本事,全靠哄衙役帮忙才混上仵作,根本不会验尸的一个小娘们儿么?胆小鬼敢在里面吃饭?”
“嘘,这话可不是我说的,你们在这里嚷嚷什么呢。”
“谁知道她是不是当真要吃,说不定一会儿就吐了。”
话刚说完,属于饭菜的香味就伴随着尸臭从院内飘了出来。
食盒开了……
院内的水井,于全早就让衙役检查过了,里面没有抛尸,也没有抛凶器,干净的很。
陈鸢打了水,用皂角洗了手,揭开了食盒。
嚯,这菜色相当丰富。
“咸烧白,凉拌折耳根,菌菇炒鸡蛋!”虽说肉也就分到两片,但梅菜浸了猪油后很香很能下饭,一闻这菜香,陈鸢就口齿生津。
她把米饭倒进了装菜的盆里,端起盆吃了起来。
今天,她真的饿狠了,坐马后她的肚子就腾空了,若不是工作紧张得让她忘了肚子饿,她哪儿能坚持到现在。
饿得能吞下一头牛的陈鸢,吃饭也并未狼吞虎咽,只是吃得快了一些。
衙役们看着她当真在这样的环境里还能吃得下,心情复杂纠结的难以言表。
县衙的伙食也不差啊,还能把她饿成这样?
然而吃了两口饭,垫了一下肚子,脑子又重新活过来的陈鸢忽的停下了动作,“对,刚才就怀疑这个了!饿晕了头,险些忘记了。”
“怎么了?”一听就有关破案,于全热切的问了起来。
陈鸢一手捧着碗,一手横握着筷子以手指依次指着一具具尸体,“董刘氏被割掉的舌头,董椿苗的两只耳朵,董承宗的两只眼珠子和命根儿,董周氏的脸皮和大腿内……唇肉,董三宝的两只手掌,我刚才在院子里找了好久,不见踪影,应该被凶手带走了。”
有些杀人凶手,就喜欢带走纪念品,有可能是受害者身体某个部件,也有可能是受害者的心爱之物。
这种杀人凶手,心理大多不正常。
“……”你在吃饭啊,你能好好吃饭么?干嘛还引着我们去看尸体!!!
“……”天哪,你是女人么,你是人么,刚看完尸体,又吃起来了!
下午的时候,马力觉得自己打忍耐力已经在层层稳步递增,一颗不断淬炼的心脏早就麻了麻了,不会再因为什么更震惊了。
现在,才发现,他果然是太嫩了。
少女吃饭也没吧唧嘴,但是安静的院子里,大家的听力似乎无限放大了一般,把她吃饭的声音听得清清楚楚。
“班头,我出去透透气……”
“我也……”
“不许出去。”以前于全还觉得自己对下属蛮严格的,除了水笙那个不争气的实在扶不上墙,别的衙役在他的锻炼下,已经有一颗足够强悍的心了。
现在,他觉得自己做的还不够,这是个好机会,让大家看看人家小姑娘是怎么做的,泰山崩于前都能面色不改,腐尸跟前吃嘛吃香。
多刺激他们一下,也有利于他们生出竞争心理。
身为衙役,怎么能被区区尸体吓到?
陈鸢吃得香,也不是鼻子坏掉了,只是饿极了而已,不站在下风位,哪里会有那么多尸臭往鼻子里钻。
今日一直沉默不言的刘晏淳,主动开口,“你所说的这种杀人凶手,我在京城时,曾听说过一个,那凶手每次杀人只杀穿红色绣鞋的少女,杀人后会把红色绣鞋带走,死了十八个少女了。”
夜色中,火把带来的光明被晚风吹得摇曳生姿,让这案发现场平添了几分光怪陆离的诡异气氛。
边陲小县城的衙役,哪里听过这种骇人听闻的连环杀人案,闻言止不住的抖了抖,“刘学徒,京城有御林军、东厂、锦衣卫、六扇门儿,还能发生这样的恶性连环杀人案?”
潜台词便是你莫哄我。
刘晏淳侧过脸,跳跃的黄色火光在却照不亮他眼角下的阴影,他似乎勾了一下唇,“何止发生了,直到我流放那会儿,凶手都还没抓到。”
这真是超过了小小衙役们的想象力了,在他们心中,京城汇聚了那么多能人异士,京城的人是最厉害的,怎么可能抓不到那个凶手!
孙阿牛笃定道,“你都流放三年了,不知京城消息,那凶徒肯定早被这些能人抓到法办了。”
“或许吧。”
刘晏淳淡淡的应了一声,却又斜眼睨了孙阿牛一眼,不怀好意笑弯了眼,“东厂、锦衣卫、六扇门抓那凶手八年,他却依旧在他们眼皮子下杀人夺鞋,吓得京城的姑娘们八年来都不敢穿大红色绣花鞋出门,但出嫁新娘免不了穿红色绣花鞋,所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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