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在灵兽谷修心安定的赵封镜,得到了赵蕴枰亲口告知的某条家族消息后,马不停蹄直接赶到祖祠门口。
可惜,没能看到赵蕴初,只有赵氏大祖一个人坐在大长老的位置上,默不作声。
赵希平很少出关,正值闭关试着跨过下三境到中三境的关隘,一般事务都是由长老堂代劳,能够惊动他亲自出面的事情,不可能小了。
事实上确实如此。
赵蕴初离开断崖后就径直来到家族藏书楼,与赵希平这位大祖深聊许久。
得到承诺之后,病态中年男人这才放心下山。
从始至终,他都没没想过去看一眼自己的亲生儿子。
赵封镜得到许可走入祖祠,恭敬弯腰作揖,“见过大祖。”
赵希平微微点头,叹息一声,“听说了?”
少年点头,张了张嘴想要说点什么,可最终没半个字言语出口。
这位高大魁梧,看上去精气神十足的双百老人,可实际上已然是大限将至的岁数,他摇头道:“这是你父亲自己的选择,莫要怪家族无情。事实上我们赵家很讲情分,如果不是他再三要求,谁都不会同意此事,毕竟逐出家谱这种事情,比一个人的境界生死还重要。”
今日,赵氏祖师堂,在诸位长老的注目之下,将赵蕴初的名字,从家族族谱上勾勒去除,自此之后,紫阳赵氏再无一个叫赵蕴初的人,他之后做的任何事说的任何言语,都跟赵氏无关。
少年眼神茫然,死死抿着嘴唇,一言不发。
赵希平食指轻敲桌面,惋惜道:“别怪你父亲,实在是他离开后要做的事情,怕牵连到整个赵氏,最怕的还是会因此连累到你,封镜,你还年轻,以后的道路还很长,等登上某个高度之后,便能理解你父亲的良苦用心了。”
说这话时,老人的神色有些落寞和自嘲,“都是我这个当祖宗的没用,跟别人讲道理都得靠小辈出马,”
就像当年赵封绝的父母身死,他这个当大祖的,就只是走了趟仙家山头,接待他的,是那个术法偏离方向造成惨剧的金丹境修士,赵希平从始至终连大气都不敢喘,如果不是那位修士为了顾及宗门的面子和名声,大大方方承认自己的错误,还顺手给出一大笔补偿,估计别说什么公道,就连他能不能走下山头都是两说。
每每想起此事,这位赵氏大祖都觉着心如刀绞。
“都怪自己境界不够,连给族人讨个公道都做不到。”
此事也成了赵希平的一个心结,心境受损,注定难以跨越眼前关隘更进一层。
“封绝的父母是这样,你父亲也是,老祖无能,愧对开山祖师。”
说到这,赵希平脸色哀伤至极。
赵封镜板着脸告辞一声后,直接返回灵兽谷那边。
恰逢此时,赵蕴芝也来到木屋这边。
一袭白衣,容貌俊朗。
跟少年说了很多事情的原委真相。
“你父亲此行怕牵连到整个赵氏,所以不得不请求老祖将他的名字从家族上去除,毕竟一个逐鹿山,一个盘踞青夷洲中部的大家族,我们赵氏必须得避其锋芒。”
“他说要去看一看桃花,将你的成长讲述给你娘亲听,远行千里不忘忧,更何况不止千百里路途,他说等他死后也会葬在那颗桃树下,以后到了那边,你记得去上炷香,亲口跟你娘亲问个好,他这个做父亲的不称职,让你独自孤单太多年,去了下面肯定会被你娘亲砍上几剑,骂上几句,到时候记得帮他说几句好话就行,还有酒水不能凑合,得是赱权王朝安阳郡盛产的桃花酿,你娘亲就爱喝这个……”
往后还有很多言语,都是赵蕴初憋了十多年的心里话,借他人之口娓娓道来。
赵封镜从始至终都没怎么言语,仔细聆听。
说完这些,赵蕴芝思量许久叹息一声劝慰道:“别怪你父亲不跟你见最后一面,实在是怕看到你之后,他便舍不得走,毕竟看着你结婚生子,也是他最大的期望。”
等赵蕴芝走后,少年今日没了画符的心思,独自一个人坐在木屋门槛儿上,遥望落叶城的方向,愣愣无言。
在他很小的时候,有次中年男人难得说了句,“江湖路远,庙堂太高,神仙难当,别去修行。”
那时候赵封镜只觉着脚下有长生大道,得登高,得望远,通天道路始于足下,谁不走谁傻子。
可赵蕴初却给出另外一个答案,“修行太苦,人心复杂,何必尔虞我诈,安安心心做个市井读书人岂不更好?”
直到现在赵封镜才知道,原来很多事情,不是那个做父亲的男人不管,而是都默默扛在了自己肩上,将所有轻松闲适,心安理得,都留给了少年。
赵蕴芝最后一句话,让少年毕生难忘:“别怪你父亲,老一辈的恩恩怨怨他不希望你再卷入其中,你娘亲的仇,他会亲自去讨回公道,还说你既然选择了这条路哪怕跪着都得走完,就别学他那样,为了一个女子,亲手葬送自己一切。”
少年对着紫阳山的下山道路那边轻轻挥动手掌,“等我。”
恰好在山脚的赵蕴初同时回过头,朝着灵兽谷方向挥手作别,轻声道:“走了。”
文霖堂那边,今日无客,李夫子难得慷慨一回,自掏腰包,买了两壶仙家酒酿,与归鸟园那帮子老兄弟老姐妹们饮了个酣畅淋漓。
李夫子打着酒嗝晃晃悠悠走回搁置棋盘的屋子,一手拍打膝盖,似乎有些怒其不争,冷哼一声,“白费我多年心血,赵蕴初,你让我失望了。”
为了个外乡女子,竟然舍弃大道前程不要,放弃家族高升不做,实属恶人至极。
“枉我将十万大山截取出的大半气运都转架到你的头上,成事不足败事有余,到最后落得个心死不争的下场,打乱我的布局,你得还我一颗棋子。”
说着,老人脸色由失望转为平常,“你儿子不错,以后可以做拖拽赵家上岸的人选,不过最后还得看他如何选择。”
说罢,李夫子捻起一枚黑子,落子棋盘。
整副棋局看似白子形似大龙,但实际上,每一步都是由黑棋牵引落子,顺带还将白棋多余部分提起。
白棋落子,得看黑棋让它落在何处,算无遗策,都得在老人的规矩之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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