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花城虽说人口众多,但在版图辽阔的大川王朝真算不上什么排得上号的城池,每年走出的学子参加科举,能获得秀才头衔儿的寥寥无几,故而在这,读书人的身份与炼气士一样金贵。
若将来虎子的哥哥真能考上个秀才功名,说是光宗耀祖都不为过。
“很厉害的,我在百花呆了这么些年,也没见着一两个秀才老爷,虎子,其实你小子除了贪玩儿,其实脑袋瓜不差,就没想过也捞秀才老爷当当?”
圆莱此话一出,孩子显然有些闷闷不乐。
想肯定想过,但家境如此还能如何,既然自己出身不好,就不能苛求老天爷多给些什么。
“圆莱大叔,你们当庙祝的是不是每天都会有大把大把钱财进账,我娘说了,离咱们最近的一座藩属城池中有处佛寺,香火鼎盛,里面的出家人都吃素,但每个都是胖乎乎圆滚滚,走起路来脸上的肉都是一颤一颤的,很有钱。如果,我是说如果,将来有一天我真的吃不上饭了,是不是也能找间寺庙道观,做个出家人?”
他似乎有些不大明白,为什么都是出家人了,还能有大把大把银子进口袋,明明什么都不做,田地都不用耕种,如果真是如此,那自己以后是不是也可以这般轻松些,有钱还有空闲,多好。
圆莱摇摇头,“我们这不比佛寺,供奉的人不同则信仰不同,百花城是花神娘娘的证道之地,但千百年下来,这份功绩早就被人遗忘,所以我这吃干饭的没饿死就算很不错了。再者看着眼前利弊得失其实没什么错,但不是每个出家人都算出世人,他们其中有很多跟你差不多,从未懂得什么是真正的世道,什么是真正的人心,稀里糊涂,自以为看了几本晦涩难懂的经文,看过几次人间苦难,便觉着自己高人一等,不该在凡俗混迹红尘,这样的人永远称不上功德二字。”
一个在某些大人物眼中小如尘埃的市井百姓,不看眼前的利弊得失还能看什么?民族大义?英雄气概?还是所谓逍遥自在?连肚子都朝不保夕,谈什么志向高远。
虎子摇摇头,“还是不太懂,圆莱大叔,能不能说简单一些?这些道理比书上写的还要难懂。”
“因为这本来就不该存于书面的东西。”
圆莱笑了笑,一手按住孩子的脑袋,没再过多解释什么。
“虎子!!”
一声中气十足的妇人呼喊传来,响遍大街小巷。
孩子顿时一个激灵,从圆莱手下缩回脑袋,麻溜起身,奔走前对着男人挥了挥手。
圆莱轻轻嗯了一声,随即孩子的身影犹如一道清风,吹起地上的泥土尘埃,渐渐消失在街道拐角处。
男人看着眼前河流,听着细密流水之声,眼神空洞,愣愣出神。
从前,一群年轻人乘着大战空隙偷摸来到此处,看着河底花朵与那些被拘谨扣押的浓郁灵气,言语无忌,行事更为蛮横。
其中有个喜欢他,他也喜欢的女子,如那绘花一般艳丽盛开的年纪。
“昊明哥,你说这沽水河下的绘花是不是常年不败,永远盛开?如果真是这样,那女子容颜是不是只要境界足够,也不会人老珠黄?”
那时候的他们,还都年轻,作为赵氏昊字一辈的领头人未来祖祠长老之位的候选人,而且座椅位置极为靠前,他本名为昊明。
昊彩光明。
十多位家族修士,有关系近的,有关系疏远的,在家族大战中,一致对外,暂时搁置各自恩怨。
有个从小到大始终与他不太对付的昊字辈青年,圆莱现在还清晰记得他当初的神情。
双手环胸,腰杆笔直,站在白玉拱桥之上,对那层层涟漪的禁制嗤之以鼻。
“赵昊明,要不要打个赌?我要是能以力破开这层禁制,你所有珍藏仙家酒酿归我,反之亦然,如何?”
那位天资心性都与圆莱相近的同龄人只不过运道差了些,始终临门一脚,不得踏足道印,到死也是如此。
还有几个同辈人在旁起哄,纷纷叫好。
年轻气盛,意气风发。
都觉着搬迁一条家族底蕴的河流根本不算什么难事。
事实上也差不多,他们那些人,最低都是筑基起步,聚众人之力就是件很简单的事情。
等到那时的圆莱点头之后,桥上青年以一件杀伐之力极大的灵器对着山水禁制劈砸而下,禁制破碎如琉璃瓦,轰然四散。
到现在,圆莱每每想起这一幕都会神色痛苦万分。
因为禁制破碎之后,一座隐匿极深的杀阵拔地而起,将所有人笼罩其中。
沽水河如一条被惹怒的深渊蛟龙,开始清算他们这些入侵者
等到大阵破开之后。
还能站着的就只有他一人。
娇艳盛开的女子,意气风发的青年,都死了。
坐在青石上的男人深吸一口气,大口喘息。
甲子前便是道印,事到如今,却从未再跨出一步,心魔何其难破。
况且,他并不想遗忘。
只见他缓缓低头,双手覆住面颊,泪流不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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