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叶伴秋雨,云雾绕绿檐。
湿漉漉的银杉,半粘的泥土,正印出着柔美的脚印。
这脚印不深不浅、不破不裂,脚型极其娇小可人。
这是一个女子的脚印,且下盘功夫也一定很稳。
脚印直上,直通一方古老的剑冢,剑冢也是藏剑之处,除了藏剑外,还静躺着三十三具尸体。
历经沧海桑田。如今,剑冢内的三十三具尸体,只剩下两具还能被人叫出名字来,其余的大概也只能统称为先祖了。
就在剑冢前方,有一孤坟,孤坟石碑如白玉,刻字如新。
石碑的周边已多多少少沾上了萧叶,但,一笔一划的刻字,却清晰可见。
现在,女子已停了下来,她并不是要去往剑冢,还是要到剑冢前的孤坟前进行祭拜。
这是一位身穿青萝裙缕的女子,也是一个奇怪的女子。
她不但用碧纱遮去了半张脸,还正用酒浇灌着孤坟碑文上的刻字。
没人知道这女子是谁,只是她侧颜似仙,可倾万城。
也没人知晓孤坟埋葬的是谁,只是听说在“十三剑阁”中有个不成文的规矩——手中剑未成名气的子弟,剑与人皆不得入剑冢。
显然,孤坟中是个还未闯出名头的人,人没有名头,那他手中的剑自然也不会有名气。
可,立身于孤坟前的女子,好似也并不想让坟中人进入剑冢。
因为,剑冢内实在太黑、太冷...
虽只能在剑冢外,立下一座孤坟,但,剑阁之朴素,映衬着那女子天生天养的容颜,倒也浑然天成,恰好相融。
纵有倾倒万城之姿,也不免沾染万城繁盛之噪,难求静心。
求静达观,观身、观景,更可观心。
心之躁,不亚于将万城美誉集于一身,本就躁动的心一旦再陷入美誉声色中,只会失己失心。
剑阁有十三楼台,立于巴蜀,历经三十四代风雨,终也到了凋零殆尽、无人来继的境地。
只留下了一位衣衫破烂,蓬头垢面的老奴,整日持高竹扫帚清扫,从未有间断。
这老奴似忘了岁月,忘了姓氏,忘了自己,仅凭一残身扫尽着日日落叶。
落叶无尽,每日覆新,春夏秋冬皆有残落。
春落为萌芽,夏落为花开,秋落为硕果,冬落为蓄力,周而复始,循环有序,故扫不完的落叶,终是难以辞去清扫剑阁之责。
“老奴扫了一辈子的落叶,总也扫不完。有时,老奴就在想,连落叶都无法完全扫尽,那人也不会输给落叶,应比这落叶更顽强些才对。”
老奴停歇,遥望叹语,终摇头摆须,继续立身清扫。
他的腰板很直,如苍天古松,风吹不折,雨淋不腐;清扫间臂舞叶旋,杂乱却有章法。
“老奴十三岁入得剑阁,做过陪读,当过侍从,看着老阁主咽气,伴着新阁主练剑,现回想起往日种种,还是觉得扫清这片片落叶啊,才是最大的修行...”
“说起扫叶啊,老奴这还有一个故事呢。那时,新阁主剑法初成,誓要入江湖闯出名堂,新阁主共出阁了一年零六个月,在第五百四十八天那日返回了‘十三剑阁’,同时也带回了一位姑娘,那姑娘名为:夏犹清...哦~那姑娘啊不输你的美貌,毕竟,新阁主也样貌清秀,十足的青年才俊,她们两人啊相配得狠那…”
他顿了顿,似有些迟疑,片刻后,又淡笑自若道:“我知你已自毁容貌,但,单凭你的侧颜便与当年的夏犹清难分伯仲咯。只不过,她身上啊始终有着一股傲气,这傲气不是心高气傲,也不是娇柔做作,而是一种说不出的自信...”
“直到今时今日啊,老奴也都没能想明白她身上是如何散发出那种自信的。既没有让人觉得不舒服,又没有使人觉得难以亲近,反倒是落落大方、举止优雅,她那股自信劲啊在她说话间,倒也给她平添了几分天真烂漫,有一种说不出的可爱。”
“直到有一天,她和新阁主不知为何,竟突然大打出手,就在你身处的剑冢前,也就在这棵银杉树下…那时,新阁主年少英雄,心比天高,早早就将我们‘十三剑阁’的“秋风扫叶剑法”练得是炉火纯青,没曾想却在短短十招之内,竟败给了她…”
前来祭拜孤坟的女子听到此处,已显动容,悄然回眸一语,“我曾在外听过这个故事,但,直到现在我都想不明白,当年叶归老前辈到底是如何败给夏犹清前辈的,有人说是因为他们两人的心中都有情,也有人说是叶归老前辈故意为之的...可,叶归老前辈在初入江湖时,就连故天涯都不是他的对手,他又怎会败给一个少不更事的小丫头呢...”
老奴见祭祀女发问,仰天长笑。
——至从,祭祀女来到“十三剑阁”后,从未与他说过只言片语,他也曾驱赶过祭祀女多次,但,此女就是不走。他一个年长的老人,也不好与一个年轻姑娘动粗,只好默认此女整日到剑冢前祭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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