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晴的天,骤然阴沉,强烈的箭鸣已如云层滚雷覆在头顶。
已无人能分清下过了几场雨,但,现下的雨却是足能要人命的箭雨。
从未有过的强压,使人窒息的死亡气息,已不得不让朱瞻基勒马仰面迎接着死神的到来。
他闭上了眼,他绽开了微笑,他没有争过时间,也没有争过命运。
但,他却争下了“名正言顺”。
倘若,他今日身死,汉王也绝无法坐上帝位。
因为,汉王杀了不该杀的人,正如当初朱高炽与朱瞻基迟迟不对汉、赵二王痛下杀手一样,这本就是天理不容之事。
襄王会抗衡,朱高炽的每个儿子也皆会为此奋死抵抗。
他们扞卫的虽也是朱家江山,却也有了不同,有了更细致的划分。
汉王就是汉王,朱高炽就是朱高炽。汉王非天子;朱高炽则是天子,他的儿子亦是新天子的承继者。
自古以来,皇权之争岂非就是这般复杂,做强盗的怕名正言顺的,名正言顺的又怕做强盗的。错综复杂,让人殚精竭虑。
如果说,殇沫不想夺回皇权的原因,只是想求一份安稳和心安的话,那现在他亲眼目睹了这千钧一发的画面后,已有了至深至透的感触。
——这哪是在争夺皇权啊…这是一场梦,一场谁都无法从其中醒来的梦,一场杀戮背后更有杀机的梦,一场谁都无法真正拥有、得到的梦。
——而,这一梦就是一生。无论早死晚死,得到与否都是一生;说长不长,说短不短的一生,也是极其缥缈,极其虚幻的一生。
现下,朱高炽是如何死的,想必已无人放在心上。
朱瞻基是否能活着回到京师,应已牵动着天下人心。
可,一队轻骑还是那一队轻骑,无人增援,也无人敢增援。
没人知道,世人都在怕什么,只为自保?还是为了所谓的江山永固?
就连最有能力救下朱瞻基的张皇后,也不出冷溶月的所料,只将一支皇家精锐骑兵停滞在了离京师约三百里的固城一带。
三百里,只能是三百里,就算京师与乐安只有七百里,皇家精锐骑兵也断然不敢再前行一里。
或许,此刻的朱瞻基是悲凉的,至少在殇沫眼中他已如同弃子,只能凭借自己的本事闯过这一关。
人在一生中会有很多关卡,可一旦关卡中涉及到生死与根本利益,谁都会变得孤立无助。
纵使,朱瞻基是天之骄子、是未来的皇帝,也不会例外。
单看这一点,殇沫似乎比他幸福得多,他不止有两位妻子,且还是两位愿为他豁出性命的妻子。
这是一条两边林木深,中间道路狭窄之地,也是一处极易设伏之地。
这里的确比在林木中更能看清人迹,且任何人迹都无处躲藏。
就在这生死一瞬,另一股滚滚乌云覆盖了遮天蔽日的箭雨,殇沫也终于明白为何冷溶月要让两千“夜莺暗卫”紧随在朱瞻基之后了。
她们之所以没有施展轻功提前到达,也全因她们每人手中都持有一块盾甲,只能骑快马而来。
能在短短几天配备完成两千盾甲,并能预算到汉王必会用箭雨突袭朱瞻基的,想来普天之下也唯有冷溶月了。
这不单单需要极强的财力,更需要有一群视死如归的手下。
这两点,冷溶月恰巧都具备。
箭雨如冰凌般“咚咚”落下,朱瞻基却没有死,反倒睁开了双眼。
“夜莺暗卫”依旧是原“夜莺暗卫”的装扮,免去了猜疑,多上了感激。
“太子哥哥一向待我很好,也三番五次助我逃过危难,我虽救不了他,但,我却能救得了你。”
一翩惊鸿如霞光乍现,落于展开的盾甲之上,她白衣白袖圣洁如雪,她手持弯弓,后背箭囊。
另外,以轻功先行至此的一千“夜莺暗卫”统一配备的武器,也是弓弩,昔日锦衣卫所用的弓弩。
一剑寒光破阴霾,斩天裂地诛甲兵,柳韵锦持剑在侧,以剑为形,剑气在她全身环绕,她的身上也只剩下了剑气。
白光闪烁,寒气逼人,已看不清她的衣色,更看不清她的神情,只有剑,满天的剑,满身的光亮。
直到此刻,殇沫也缓缓地拔出了“苍琼剑”,他虽不知要对朱瞻基说些什么,却还是骤现在了朱瞻基的身前。
“是你…”
朱瞻基惊叹一语,似有百般意味,又在片刻间低眸侧移,“我能想到任何人,却唯独想不到能在最后一刻救下我的人,会是你…”
“我也没想到自己会来救你,更不知该不该来救你,但,我既然来了,你就必然能安然无恙。”没等朱瞻基再次开口,殇沫又接着道:“快走吧,剩下的事就交给我和溶月了。”
朱瞻基的眸光逐渐深邃,他仿佛有千言万语要说,却终是选择了沉默。
““夜莺暗卫”听令,持盾甲者随皇太子离去,直到皇太子登基为帝后,再行离开。”
“得令!”
这次向“夜莺暗卫”发号施令的是殇沫,这是他第一次向“夜莺暗卫”发号施令,应也是最后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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