鲁斯走过他的甲板。
没人向他点头示意,或捶胸顿足,咬牙切齿地从喉咙里发出代表臣服与尊敬的呼喊,也没有拼酒或比斗的邀请,任何东西都没有。
群狼专注在自己的事情上,他们没有注意到他的到来,芬里斯人为此感到一阵笑意——可不能让他们知道他有这种本事,否则后患无穷。
群狼会缠上来把他淹没的,直到他把这本事交给他们。但他可不会教,这是康拉德·科兹的专利,一种他从他养父的本事和自己的天性中摸索而出的奇妙本领。
和科尔乌斯·科拉克斯所掌握的不同,虽然都是漫步于阴影里的技巧,但科拉克斯那种.已经超越了学习的范畴。
鲁斯一向好学,但他也懂得尊敬老师。因此,如果他的兄弟没有明确的点头发话,那他就不会把这种技巧教给任何人,哪怕对象是他的狼群也一样。
他一手握着那徽记,一手拿着黑皮书,踏步走入了赫拉克芬尔号的黑暗里。
他此刻思绪万千,他很少如此。全父——他的父——要求他成为一个刽子手。鲁斯应允了,他没有拒绝的余地,他也不想拒绝。
而如果你要成为一个刽子手,首先,你要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永远保持少思多做。
长久凝视死人的眼眸会让生者坠入糟糕的境地,他向来不喜欢思考那群人为什么要死,这群人又为什么可以活。帝皇告诉他该做什么,他就做什么——而这绝非盲从。
黎曼·鲁斯知道他的父亲都能看见什么,在芬里斯降雪的时候,人们会寻求老者的建议来尝试度过寒冬。鲁斯把这件事学的很好,帝皇是个看得比所有人都远的老者,所以他听他的,就是这样。
但现在不行了,现在,刽子手的思绪很纷乱。
首先,他想起豪瑟尔。
卡斯佩尔·安斯巴赫·豪瑟尔,又或者是艾哈迈德·伊本·鲁斯塔。第三大连的吟游诗人。就一个诗人而言,他绝对合格,非常优秀。
吟游诗人是个苦差事,是的,你可以跟着狼群一起行动,但那通常意味着极端的危险。狼群不会贸然出动,只有在全父需要的时候,他们才会冲出暴风雪,亮出自己的獠牙。
豪瑟尔在一场场战争里活了下来,然后开始履行他的本职工作——为群狼讲述故事。他把这件事也干得非常好。
举个例子来说,在符文牧师赫欧罗斯长牙的送别仪式上,他准备了四百二十三个故事,均来自狼口。
他讲得很好,在波澜壮阔或平静无波的故事里,他讲完了长牙的一生,尽管仪式被打断,他还差六十个没讲完。
然后他死了。
就在鲁斯承诺他们会踏上普罗斯佩罗找到他记忆里被模糊的真相之后——他死了,一踏上普罗斯佩罗就死了。
而鲁斯就站在他身侧,他眼睁睁看着那诗人的身体里冒出蓝光,看着他的皮肤融化,血肉扭曲,看着他尖叫.
他还记得他的最后一句话。
“我的故事——”他说。
伱的故事?鲁斯笑了一下。
是的,我们会讲述你的故事,豪瑟尔,在你的送别仪式上。
把你从天上射下来的野熊会发言,第三大连的每一个人都会发言,我也会发言,我会用一颗灾星划过芬里斯的天空作为你故事的起始。
但是,以什么结束?
头狼脸上的微笑逐渐归于平静,他不再笑了。他回到了自己的巢穴里,这里被兽骨、象牙和木头装饰,是个聚会的好地方。
曾有无数个日夜,狼群在这里与他一齐狂欢。鲁斯眯起眼睛,看了一眼自己的王座。他直直地凝视着它,仿佛看到某种终点。
“来冬再会,卡斯佩尔·安斯巴赫·豪瑟尔。”
他轻声告别,并就此转头离去,走入他巢穴的深处。一个静室,一个安静且没有装潢,由石头密封起来的房间。
他盘腿坐下,那久经战阵磨砺的盔甲在行卧之间都自然而然地散发出一股威严气概。他低头,将那本黑皮书放在地上,又把那徽记放在黑皮书之上。
他的呼吸非常平静,心绪却并非如此。
鲁斯直直地盯着那本书,有那么一会儿,他不在这里。就像是全息投影,他看上去在这里,但他其实不在。
真正的黎曼·鲁斯身处另一个地方,那里气候寒冷,有落雪的针松树直直地刺向天空。旁边是雪地,一群啸牛奔跑而过。不远处有碎裂的冰川被风吹动,发出呼呼的声响
芬里斯,他身处芬里斯。
尽管只有一瞬之间,但他的确回去了一趟,并从中取走了一些他需要的东西。
鲁斯缓慢地张开右手,一抹冰冷的湿润在他的掌心处开始蔓延。它曾是一团雪,如今则只是一些蔓延开来的水渍。
除此以外,还有一把不属于阿斯塔特或原体尺寸的小刀正躺在他的手掌里。
它看上去应当是给凡人使用的,而且只是一把用来剥皮的小刀。芬里斯上人人都会制皮,这项传统延续了非常久,直到现在,它也还在持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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