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子窈已然许久未曾踏进帅府的朱门了,沈要送她来时,檐下的卫兵正在换岗。
不知怎的,萧子窈从小便觉得府上的卫兵长得都很像,像到仿佛是一个模子里刻出来的似的,偏她又能从中瞧出许多的不同,于是,帅府上上下下的人,她便都能叫得上名字。
然,眼下这几人,她却是根本不曾见过的。
帅府还是那帅府,高墙朱门,门前一双石狮子面露凶光,却奈何,物是人非,与她相熟的人大约再也不会回来了。
沈要只管小心翼翼的扶她下车。
谁知,那几个卫兵一见来人,便纷纷立正、齐声敬礼道:“见过沈军长!”
余音未尽,沈要抬手止住了,这便算是应了,卫兵于是又看看她,一时有些为难,不知怎么开口。
萧子窈一瞬没了心情。
她裙边窄窄,收束如一把折扇,鞋跟却太高,锋利,但美,下车时,脚尖先着地,一只温热宽大的手便扶在她的腰上,时光倒流一整年,她回眸一顾,只见沈要垂眼望定她,眼光晦暗不明,好像去年冬。
“沈要,你如实告诉我,我三姐要回来的事情,你是不是早就知道了?”
“是。”
萧子窈眼眶一热,泫然欲泣。
“那是不是,如果不是今天梁延的电话刚好打来家里,你都一直不打算告诉我了!”
“是。”
沈要毫不辩解,语声淡淡,“因为我怕你有了别人,就又不要我了。”
“沈要,你搞搞清楚!”
她失声斥道,“她——萧从玉,从来就不是什么别人,她是我的三姐,是从小照顾我、看着我长大的亲人!我的家人都死光了,我只剩这一个姐姐了,她之前那么多年都没有回过国,现在好不容易回来,你却不肯让我见她,不肯让我和她团圆!”
萧子窈再也说不出话来。
她分明是知道的,他就是这般姿态。
善疑又善妒,闪躲,还推波助澜。
冷眼旁观,也作壁上观,爱人像杀人,哭也没用。
她只怪自己引火上身。
于是,半晌过去,她终于寒声道:“呆子,别再跟着我了。”
她声音好轻好轻,偏他不过一瞬,便已彻底失了分寸。
——沈要只管一把将她攥住。
腰也好、手也罢,都攥住,把她整个人,都攥住,就攥在他的手心里。
“六小姐。”
他眼色浓得像墨,晕不开,“你为了她,不要我了?”
“不是。”
她摇摇头,说。
“我只是想单独见见我三姐,我很想她。你始终孤身一人,你是不会懂的。”
她终是冷冷的说罢了。
谁知,沈要竟在此时开口,声色低哑。
“我懂。”
“而且,我有你,只要你不丢下我,我就不是一个人。”
“我一直都在想你,我——”
他微微一哽。
“——我,明明就懂。”
萧子窈直觉心下剧痛。
难道,还有比哄好一条流浪的狗更难办的事情吗?
果然,她爱他的方式,便是任由他来将自己打败。
“那你就在这里等我,好不好?”
她于是柔声细语的笑起来,像是驯服,像是让步,也像麻木。
“等事情办妥了,我就出来找你。你就在这里好好等我,一步也不许挪开,这是对你的惩罚,知道了吗?”
沈要的手有些重了,她觉得痛,却没说。
一时之间,残阳如血。
“给我栓条绳子吧,六小姐。”
没由来的,他忽然一指自己的颈子,领口一点血花,颜色暗了许多,是先前的衬衫没来得及换下。
“你拴住我,然后我也拴住你。”
“我们分不开的。”
“我想快些收到你的礼物。”
萧子窈于是回眸一笑。
“好。”
她眼光潋滟,像是哭了。
眼下,天色已然渐晚了。
萧子窈远远的便瞧见主楼那头亮起了许多花灯,只不过,那图案并不多见,走近了,方才看清那上面绘的是松鹤图。
松鹤祝的是寿,偏偏萧子窈实在想不到,这一遭祝的究竟是哪一位的寿。
然,她正还纳罕着,主楼便已近在眼前了。
梁延亲自与她开了门。
许久未见,他仍是一副儇挑玩味的作派。
“子窈,怎么最近瘦了不少,可要我寄些药材给你吃?什么山茱萸、厚朴、紫河车……无论你喜欢哪一样,我都能给你弄来。”
萧子窈懒得同他多言,便直断了问道:“我三姐呢?”
之于梁延,她实在摆不出什么好脸色。
谁知,梁延见她如此,却是不怒反笑。
“急什么?她舟车劳顿,坐了两天的火车才到岳安,你总要让她先休息一番。我已经让下人带她去小白楼梳洗了,待会儿就能过来。”
他一面说着,一面又摊摊手,道,“今日你和你三姐姐来得都算巧,我祖母最近刚好来岳安做客,顺便过寿,她现在就在里面坐着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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