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喜之日来得极快,简直有些咄咄逼人似的扑杀过来了。
不知今夕何夕,吉时更像是午时,萧子窈适才着了喜服,人便蜡在了镜前。
——难道成亲当真是如此的?
红袍红妆,金银更琳琅,只沉甸甸的压倒她,教她绝无翻身之可能。
萧子窈于是颤颤的抚上腕子,又见一节金枝镯子,又是一道谄媚的镣铐。
她与梁耀,分明尽是一双顶顶假情假意的主儿。
——角儿。
一主一角,主尽宾欢、勾心斗角,各取所需、应有尽有。
如此一见,他之二人倒也算得上是天造地设的一双人了。
心下正想着,弄妆迟晚,莺儿便来催妆了。
“六小姐,吉时就快到了……”
莺儿含着嘴,吞吞吐吐的讲话,很不大欢愉的模样,有些应景。
萧子窈于是睨她一眼。
近些时日,莺儿的神色总是郁郁的。
萧子窈虽不指望她忠心耿耿,却也罕的疑心起来。
沈要更不在,他昨夜根本不曾来过,她便又像被人落下了似的。
眼下,她竟然无人可依了。
倏尔之间,唢呐只如催命似的尖叫起来。
萧子窈凝着眉,只信手一撩那红丝盖头,便施施然的掩住了眉眼。
“这是催我的意思?那便走罢。”
她嫁得有些凄惨,左右无喜婆喜娘侍奉,又无父亲兄长护送,嫁的更不是心爱之人。
莺儿只在旁的滞着,忽有些更咽。
“六小姐,您这就要嫁了,往后三小姐回来了,还请您多多照拂她……”
萧子窈蒙着面笑她:“怎的忽然提起我三姐来?她在外面读过书,往后回来了会有大作为的,兴许我还要靠她过活呢。”
她一面说着,一面又拂袖,“不信你看,梁显世若当真瞧得起我,又如何会教我大喜的日子一个人走去主楼拜堂?梁耀也惧他,便也不会来接我。”
那红拂半遮面,萧子窈的半面便哑笑着,又笑不尽,仿佛哭笑不得。
莺儿小声哭道:“六小姐,以前三夫人也是爱子心切,而我不知轻重,望您莫要再责怪,千万别同三小姐生出什么嫌隙来。”
萧子窈不言,只当她是触景生情,于是颔一颔首,便提步出了院门。
莺儿总也啜泣不止。
谁知,适才出门去,她便一下子收住了声。
萧子窈垂着眸,却见那前路之上,赫然是一双踏着银亮马刺的黑色军靴。
她果然心下一惊,更想掀了盖头一看究竟,却又被一手陡的压了过来。
又见那手面上,遽有一点焦黑的伤疤,一眼便是烫坏的,祛不掉了。
“……沈要?”
她只又苦又涩的唤他一声,他便应道:“我在。”
“沈要……我想再看你一眼。”
却不是一眼万年。
不过是贪恋,再看一眼也好。
沈要不知足,她分明也不知足。
谁知,沈要竟然淡淡的说道:“不可。盖头要在洞房的时候掀。”
萧子窈直觉一瞬心冷了下去。
她颤着手,于是声色也发颤:“……我这就要去成亲了。”
沈要道:“嗯。我送您过去。”
他简直乖得不像话。
眼下,无常胜似平常,萧子窈攥着心,又隐隐的恨起来。
他变得乖了,她却又不情愿了。
仿佛断情绝爱,如此,她便终于心死了。
沈要在前,于是牵起她的手。
这煞人的寒春平地起风波,也无风雨也无晴,萧子窈的喜服只猎猎的随风荡漾起来,又抱住她的身子、束紧了她。
好似那一寒冬,他护在前,她的大氅舞得厉害,二人亦步亦趋的迎雪走着,共白首。
谁知,时过境迁,她竟要去同旁人叩首再白首了。
沈要只送她到门前,便止住了。
这一堂姻无甚热闹,来的尽是梁显世之心腹,沈要算得上肱骨之臣,原是大可不必避嫌的。
想来,却是避她不及罢。
“沈要,你别走!”
她兀的叫起来,盖头死死的黏住眉眼,好似一厢情愿再也无法破土而出了。
然,却只听得沈要静静的说:“六小姐,我会回来的。”
话音刚落,正端的红门便如鸿门一般,只一瞬,便赫赫的大开来。
又见梁耀亮相,更引着一坠红绸笑道:“子窈,沈军长负责今日你我大婚时的安保,莫要误了人家的公务。”
说罢,便缠上了她,如附骨之蛆。
萧子窈于是魂不守舍的踩过了马鞍,沈要一见,便头也不回的离去了。
厅里披红戴绿,梁显世上座安然。
司仪陡的吊起嗓子,如吊丧似的。
“新人到——”
歌舞升平,又是满堂彩。
男人、女人,相识的、不相识的,居心叵测的、悲天悯人的,一道叫好,鼓掌如落叶纷纷,又像千夫所指。
“一拜天地——”
“二拜高堂——”
“夫妻对拜——”
萧子窈心下滞着,却又不敢顿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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