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桓从种师道训斥杨再兴的话里听出了不一样的意味。
表面上看,种师道是在训斥杨再兴,然而实际上,种师道却是在隐晦的表示应该停战。
这就让赵桓很好奇了——
之前在大同向奉圣州进兵的时候,种师道可是一个典型的好战份子,硬是靠着倚老卖老才从姚平仲手里抢来了带兵的机会,现在居然开始要反战?
“种爱卿有什么话,不妨直说?”
琢磨了半晌之后,赵桓才开口道:“种爱卿是担心两线开战,补给不便的问题?还是担心朝堂?”
“官家明鉴,若是可以,微臣也恨不得能立即带兵出征西夏。”
种师道眼看着自己的想法已经被赵桓看破,当下也不再打什么哑谜了,而是直接躬身拜道:“只是与金兵连番大战之后,国库还能否支撑得起?另外,官家离京多时……”
话已经说到这个份上,就连神经大条的杨再兴也察觉到不对味儿了。
国库能否支撑得起连番大战,杨再兴不知道,但是杨再兴知道,天子离京多时,往往就意味着天子对朝堂的掌控会变弱,这对于刚刚登基不久的官家来说,并不能算是什么好事儿。
赵桓倒是不怎么在意朝堂。
有孟太后在朝中垂帘听政,又有李纲和李若冰他们辅政,文恬武嬉的朝中诸公也闹不出来什么大乱子。就算闹出来了,手中握着权的赵桓也有足够的把握能反杀回去。
真正让赵桓闹心的是国库这两个字。
都说大宋有钱,实际上大宋有个屁的钱——
后世但凡用莆田度搜索“宋朝财政收入”,出来的都是千篇一律的一个数字:“宋朝财政收入最高的一年,达到了1.6亿贯(1贯=1000文),即使是后来失去了北方半壁江山的南宋,财政收入高的时候也能达到1亿贯。
而《青年时报》报道的某位历史“老师”在许州讲课的时候,更是提出了一个能吓死人的数字:“北宋时GDP最高的年度达到了1.6亿两白银,南宋时也有1亿两!”
吓死个人了,一点6亿两白银是多大一堆儿啊!《马关条约》要赔2亿两白银,已经相当于螨清好几年的财政收入了!
另外,到底这一亿是财政收入?还是GDP?这两个东西也根本不是一回事儿!
还有,先不说一亿两白银这个数据是怎么得出来的,就算是宋朝的财政收入,那也不是以白银为计量单位的好吗?
这里必须普及一个历史常识,中国大规模地使用白银这东西作为“一般等价物”也就是货币,是在明朝中叶以后,因为明朝时期才有大量的白银输入,使得白银作为货币的条件成熟,而换到之前的唐、宋、白银都不会是主要的货币计算单位。
所以从这个角度说,后面那句话也是扯淡了:“明朝最高时是1500万两,张居正改革前跌到250万两,是南宋的140;哪怕是清朝有了现代工业,总收入也只达到8800万两。”
拿明清时期以白银做单位去和不用白银做单位的宋朝比,然后得个140的结论?
实际上,连第一个用“贯”做单位的数据我们都要打上个问号——
遍翻《宋史》的《食货志》、《宋会要辑稿》的《食货》,都没有看到“一亿贯”或者“一万万贯”或者“一亿六千贯”或者“一万六千万贯”这样的数据,也有可能是近年来学者的研究成果,但相信一个严谨的学者也不太会得出“一亿贯”这样的数据。
如果深入了解一下就会发现,《宋史》卷一七四《食货上(二):方田,赋税》记载的很清楚:
“岁赋之物,其类有四:曰谷,曰帛,曰金、铁,曰物产是也。谷之品七:一曰粟,二曰稻,三曰麦,四曰黍,五曰穄,六曰菽,七曰杂子。帛之品十:一曰罗,二曰绫,三曰绢,四曰榇,五曰絁,六曰绸,七曰杂折,八曰丝线,九曰绵,十曰布葛。金铁之品四:一曰金,二曰银,三曰铁、镴,四曰铜、铁钱。物产之品六:一曰六畜,二曰齿、革、翎毛,三曰茶、盐,四曰竹木、麻草、刍菜,五曰果、药、油、纸、薪、炭、漆、蜡,六曰杂物。”
简单地说,宋朝收税,不是如我们现在收个人所得税、增值税之类一样,跑税务局交人民币,而是杂七杂八,大体上分为谷、帛、金铁、物产四类,谷就是交纳各类谷物,帛就是各类的织物、金铁包括金、银、铁等,也包括通行的铜钱和铁钱(没错,见同书《食货下(二)钱币》一节,宋朝通行的有铜钱,因为铜不足,有些地方还通行铁钱),另外还有物品,比如各类的茶、盐、革、草、蜡等,都是官府收税的对象。
所以,大宋朝廷在计算税收的时候是怎么算的呢?下面有句关键的话:
“凡岁赋,谷以石计,钱以缗计,帛以匹计,金银、丝绵以两计,藁秸、薪蒸以围计,他物各以其数计。至道末,总七千八十九万三千;天禧五年,视至道之数有增有减,总六千四百五十三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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