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马忠应道。
他对此自是谙熟于胸,顿了顿又道:“从昨日开始,每个时辰水退两寸。自鹿门山到樊城一带,露出水面的高地渐渐多了。交州军船尚能自如调动时间,大约还有两天。”
“此前数日,战事可还顺利?”
“前后歼灭据守高地的曹军二十余股,万人左右;迫降的数量倍之,我军的前部,已经威胁樊城、邓塞。只是……”马忠看了看关羽的神色,继续道:“正如君侯所说,水势退得很快。汉水北面虽多洼地,可三四日之后,船只难以行动,军队的调动也会成问题。”
交州军所对的敌人,是曹休所率本部,以及本来就在樊城、邓塞直到鹿门山一线的驻军,兵力十分雄厚,雷远能以少胜多,靠的便是军队训练有素,又能迅速调度。在大水漫浸时,交州军将有限的兵力接连投入多处战斗,将有限的力量用到极处,故而能够抢占绝对的优势。然而一旦水退,交州军的兵力弱势便显露无遗了。
马忠这么说,是在委婉表达他自己的意见。他依然觉得,随着水势消退,己方应当尽快抽身,没必要将战事一直延续下去。
马忠身为左将军长史,有资格代表交州军发出持重的意见。他既然来此,也代表了雷远虽然把决定权交给关羽,但本意略偏向持重一点。
毕竟战事发生在荆襄,是在关羽的眼皮底下;关羽如果要继续大打,那就得拿出大打的理由,让雷远确信他的掩护会有意义。
关羽负手雄立,不看马忠。过了半晌,他沉声道:“续之答应往汉水北岸一行的时候,不曾计较这些。这会儿方取大胜,决心反倒动摇了?”
马忠不禁一滞。
他俯首而立,既不反对,也不表示赞同。过了好一会儿,他才沉声道:“君侯,此一时,彼一时也。”
关羽嘿了一声。
关羽和马忠对答的时候,关平看似忙着将手上的几面小旗往沙盘上一一摆放,其实注意力全在对答上头。这时候见两人谈的尴尬,他轻咳一声,插话道:“德信,你是说,汉水左岸沿线的水军舟师自如活动,大约还能维持两天,对么?”
“正是两日。雷将军觉得,曹军即将展开的猛烈反攻,恐怕也就在这两日前后。我军绝不惧战,只不过……”马忠重复了自己适才所说的话:“我军究竟是进是退,进退的决心又下到什么程度,要看君侯您的打算。”
道理是这道理,但关羽刚矜惯了,终于还是带着几分蔑视地看了马忠一眼。
“父亲……”关平继续插话。
关羽不理他,举手向马忠示意:“看到襄阳了么?”
“看到了。”
“我听说,足下是益州巴西郡人,应当没有见过襄阳城。但此地的重要性,你明白么?”
“闻名已久。”马忠颔首道:“此番随军北来,更觉此地跨连荆豫,控扼南北,若能进据此地,足以遮蔽秦、晋,扫荡宛、雒,不愧为天下重地。”
“襄阳就在眼前,就泡在我们眼前的水里!我们已经尽占四周要地,将绞索套在了乐进和满宠的脖子上!我们都看到了这阖城的军人、百姓,已经心慌意乱,人心动摇!”关羽探出手掌,从沙盘上襄阳城的位置抚过,将好几面代表曹军的旗帜攥在手心里。
“马长史,你去告诉续之,就说,无论水势如何,请他大张军威,在汉水左岸活动三日,继续牵制樊城、新野和南阳等地的曹军。三日之内,我必拿下襄阳!而三日之后,我必渡汉水,与他并辔驰于新野城下!”
“三日?”关平在一旁吃惊地问道。
关羽张开手掌。七八面小旗的细木杆被他握得断折,悉悉索索碎了一地:“三日!”
关羽既然下了这样的决心,那还有什么好说的呢?
马忠肃然行礼,言简意赅地道:“必不负君侯所托。”
眼看着马忠告退离去,关平快步赶过去陪同,一直将马忠送到山脚才折返。
回到山头上,只见关羽依旧在凝视沙盘。
关平走近几步,将落在地上的散碎小旗拾起,低声道:“父亲,咱们……”
“续之的担心,我深以为然。而且我与他的预料,也是一样。”
“哦?父亲说的是?”
关羽背着双手,绕到沙盘的另一侧。因为那一片是交州军负责的战局,因而对曹军布置并不标识,但地形记录的很清楚。
“汉水以北有大片的洼地,数日后一旦水退,泥泞齐膝,军马难以跋涉。交州军这几日多么进退从容,数日后便多么艰难。他们控制的范围愈来愈广,于是不得不分兵坐守高地,失去在战场调动的能力。而曹公……以我对曹公的了解,他必驱使民夫、羸兵负土铺路,甚至蹈藉人体,强行驱兵南下;而动用的兵力,将会极其庞大。”
关羽站到沙盘以外,大概代表新野、宛城的位置,探手比划:“我观续之用兵,喜好料敌计险,居生击死。这样的消耗战,是曹公所乐见,却是续之万万不愿接受的……交州军也承受不起!所以,我只要他给我三天,三天就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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