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夜里,襄阳易手、关羽北上的消息被信使传到各处。
被这个消息震惊到失措的,不止于禁、朱灵所部,也包括鹿门山的曹休所部、万山上游的曹真所部。最终诸多方面又齐齐派遣得力人手,继续连夜传报,将这个可怕的消息递往从北而来的魏王本军。
在南起樊城、北至宛城的广阔区域中,无数曹军信使策马乘舟,藉着黯淡的月色东奔西走,艰难穿行在无边无际的沼泽和湿地之间。有些人走着走着,便迷了路,被沼泽或野兽吞噬。
与此同时,也同样有交州军的探子、信使在奔忙。所幸他们并不用传递什么复杂的信息,所以很多时候只需要一两声口哨,一两声模仿的鸟鸣或犬吠,甚至一两支尖锐的鸣镝,就足够让后继接应的同伴们了解信息,并将之继续向后传递了。
雷远所部,今晚停留在淯水东岸的一处港汊中,这里距离曹军稍远,将士们得以略微喘息,而负责收集各处军情的马忠整晚都没有睡。
过去数日,己军各部分散而与曹军犬牙交错,马忠虽是文官,也要做好持剑作战的准备。所以他已经好几日没有睡过囫囵觉了,大部分时间都只是稍稍眯眼,随时要起身应对突发情况。
何况这一晚上,随着各路侦骑一队队地回来禀报,各处的消息一点点的汇总,马忠的精神愈来愈振奋,直到次日上午,也全无睡意。只是两个眼窝深陷、通红的眼里满是血丝的样子,怎么看都有些吓人。
他再次看了看眼前一叠军报,将各方的消息重新确认一遍,互相比照过,最后起身。
因为在冰凉的地面坐得久了,两腿冷得简直僵硬。他踉跄了两步,慌忙扶着一株老树,用力蹬踏地面,使腿脚血脉通畅些。
这时候,交州军的将士们已经做好了拔营的准备。见到马忠起身,便有人来帮助他收拾营帐,又有将士背负弓刀,从容不迫地清点箭矢、粮秣的数量。
这些将士们都是久经戎马的沙场老手。哪怕前几天战斗激烈的时候,他们也能面带笑容,彼此扯几句荤话,开些玩笑,全不将生死放在心上。但此时,虽然军情尚未公布,但数十年积累的经验告诉将士们,有真正的大事发生了。于是他们每个人都有些压抑不住的激动,行动之间,便自然有森然杀气腾腾而起,连带着营地中的话语声也少了很多
马忠将军报收拢起来,双手捧着记录汇总信息的版牍,去寻雷远。
雷远接过版牍,一目十行看完,目光停留在最后几句。
“也就是说,我们遣出的各处哨探,全都已经发回消息了?确认曹军各部主力皆动,加速南下?”
“于禁所部昨晚点兵,凌晨时有两万人先动。朱灵所部后继也加速行军。新野方向,南阳太守田豫所部昨日出城,也是凌晨时分加急行军。另外,曹操的本营今天凌晨喧闹一阵,随即有两万余步骑立即出动,他们一个时辰前越过了新野,正水陆并进,急速南下。”
“他们的行动路线呢?”
“于禁所部沿着西岸行进,大概是要去鄾城和邓城。”
这是理所当然之事。雷远颔首:“朱灵所部如何?”
“紧贴着淯水,水陆并进。”
“曹操的本部呢?怎么个走法?”
“尚未探明。不过,快了,下一批的哨探,最晚午时必会返回。”
雷远默然片刻,马忠也不言语。
过了会儿,雷远道:“再加派人手,全力侦察!各处明暗哨,配备三倍的人手,每个时辰一报!”
“是。”
雷远昨晚也同样没有睡好,这时候眼睛十分干涩。他揉了揉眼眶,往高处走了几步,向淯水对面眺望。
淯水西面的地势,比东面更低些。所以东岸各处大致开始恢复干燥的时候,西面满溢的河水仍未退去,雷远视线范围内,一处处湖沼星罗棋布,连绵的芦苇、蓬篙、林木都没在水中,随水势摇晃着。随着水面波动,植物的倒影反复聚拢碎散。
昨晚收集到的信息,就如同这水面倒影一般散碎。不过,大体上的情形,雷远已经了解了。
关羽果然夺取了襄阳,然后又依照雷远的建议,悍然渡过汉水,威胁樊城。
若襄樊同时易手,则曹军在荆州北部再也无险可守。今后曹刘两军的战场就要摆在宛城周边乃至昆阳、叶县,就连处在中原腹地的许都也不安全了。这对曹氏政权来说,是太可怕的场景,由此一来,曹军诸将果然惊恐万分,立即调兵遣将,十万火急南下抵敌。
可惜此刻两军距离远了些,雷远和马忠都不知道,究竟关羽是怎样攻取了襄阳,又是如何威胁樊城的。无论如何,这位当代首屈一指的名将,全力以赴地证明了他天下无双的胆略,证明了他无愧于万人敌之称。
而接下去的战斗,关羽也一定会按照此前的计划执行下去。他必定会在樊城周边放手厮杀,利用洪水尚未退去、曹军大队难以展开的时间段,力争夺取邓塞、樊城乃至鄾城、邓城等要塞,将战线继续向北推,使得整个淯水西岸的湖泽地带,全都成为激烈的战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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