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七星帮数千名年轻人当中,于汉源一直属于最不起眼的那一拨。
他的父亲在当年七星帮面对齐国官军围剿时不幸身亡,后来便和母亲相依为命。
因为有帮主林颉的关照,母子二人的生活还算凑合,但也仅此而已,毕竟山中的条件有限,连林颉本人也会维持节俭的习惯。
等到七八岁时候,于汉源和其他同龄人一起拜在山堂堂主名下学习武艺。
他不算特别聪明也不愚笨,大抵就像这世上绝大多数人一样,唯余中庸二字。
在山中度过十多年的平凡岁月,于汉源始终找不到适合自己做的事情。
他试过去林堂学习账房之道,也曾跟着林溪去外面行走江湖,但是没有犯错也没有建树。
仿佛这就是他的命运,从平凡中诞生,在平凡中死去,度过平平无奇波澜不惊的一生。
其实他是一个喜欢思考的人,比如他经常会想一件事,七星帮数万帮众只能躲在深山老林里生活,不能去那些繁华之地安稳度日,要怎样才能改变这种现状?
他知道这是帮主和堂主们才有资格斟酌的问题,因此从未在旁人跟前提起过,哪怕是交情最深的好兄弟郭必方也不知道。
平淡的岁月在那个年轻武将到来后发生改变,于汉源惊讶地发现,自己无比适应这种严苛的行伍生活。
陆沉十分耐心地教导他们,从最基本的令行禁止开始,渐渐延伸到兵法阵列,同时利用一切闲暇时间教他们读书识字。
于汉源如饥似渴地学习着,凭借日常操练里的优秀表现,被陆沉提拔为中军第四队队正。
这是一个看似很不起眼的职务,于汉源却格外珍惜这个机会,同时竭尽全力地做出表率。
在先前那场伏击战中,他亲手砍死三名燕军,在第四队中战功最高,事后总结时便得到陆沉的亲口赞赏。虽然他在兄弟们跟前表现得很沉稳,可夜深人静时也会偷偷乐着。
其实很多年轻人都有和于汉源相似的境遇和感悟,尤其是陆沉定下的方略,让他们第一次对未来的命运有了清晰的认知。
打赢这一战,七星帮才能真正立足于世间,将影响力朝周围扩展,不像以前那般仅仅是一个躲在山里的绿林帮派,世人眼中的盗匪而已。
或许将来会遭到燕朝更加强力的扑杀,然而这是一支义军想要崛起必须承受的代价。
义军。
这是陆沉给这支七星军打下的烙印,无关燕齐亦或景朝,以抗争官府苛政、解救黎民苍生为己任的义军。
于汉源至今还记得当时听陆沉说起这番话时的心情,仿若热血瞬间涌进大脑,让他难以克制那股子从心底深处冒出来的激动和颤栗。
他不想一辈子窝在山沟里做个绿林好汉,他想堂堂正正地站在人世间,做点男人该做的事情。
想要达成这个目的必然要经历无数的磨难,还要直面无数的危险,于汉源对此心知肚明,心中始终牢记陆沉的叮嘱。
人死鸟朝天,不死万万年。
战场之上,不惧死方能存活!
怀着这样的想法,于汉源率领第四队的同袍一往无前地冲向燕军阵地。
那场伏击战的收获对于七星军而言几近于脱胎换骨,最关键的便是让他们获得数千套制式甲兵。
在冉玄之的努力下,七星军之前已经换装更加趁手的兵器,但是甲胄非常稀少,每一队百余人仅有五人着甲。
这不是冉玄之能力不足,也非他不舍得花银子,而是任何一个国家都会严控甲胄的流失,燕军终究没有那个胆子贩卖甲胄,民间敢做的匠人更是寥寥无几。
两军交战,是否着甲将直接关系到白刃战的胜负。
如今则不同,在七星军冲到近前的时候,燕军绝大多数士卒都出现刹那的失神。
若非敌人手臂上都系着红布作为区分,他们甚至以为这是自家军队某一部叛变投敌,因为大部分七星军都换上了燕军的轻甲,拿着跟他们相同的兵器。
燕军将领大声呼喝,最前排的刀盾兵严阵以待,后方的弓手则抛射出数轮箭雨,力争对七星军造成一定的杀伤。
于汉源披甲持枪,与数名身材高大的同袍冲在最前,沉默而又坚定地向前奔跑,距离燕军阵地越来越近。
箭雨来袭,他却面无惧色,一方面是因为身上的甲胄足以抵挡大部分伤害,另一方面则是胸中那团火焰正在熊熊燃烧,足以湮灭任何胆怯和懦弱。
广阔的平地上,七星军奔袭而至,成百上千名年轻人像于汉源一样,在这一刻将生死置之度外,没有任何退缩地向燕军发起进攻。
狭路相逢勇者胜!
飞尘漫卷,人影憧憧,嘶吼与鲜血一同迸发。
从南到北望去,但见战线犬牙交错,兵器相击之声不绝于耳。
一杆长枪刺入一名燕军的腹部,他不受控制地发出一声嚎叫,枪尖猛地抽出,带着一片血迹。燕军双手捂着腹部,还没等他往后退去,长枪再度刺来,在他咽喉上扎出一个口子,然后便见他双目瞪圆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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