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老师又特地看了看地图,他摇头晃脑地说:“啧啧啧,有这一套设备,别说出远门,走到北边俄国去都不怕了。”
我笑他:“你就只管吹吧,你要真有这能耐,就走一个给我们看看。”
他白了我一眼:“不是我吹,我像你们这个年纪的时候一定没问题,只是好汉不提当年勇罢了!给我开了通行证,我能走到那谁开船发现的非洲去。”
我说:“得了得了,你还是别去喂了老虎狮子吧。听说那边大草原的生态环境好得很,你去了就得从食物链上往下跌两档。”
于是我们四个人一边说笑,沿着那条乌尔河,向北方走去。
说真的,河两边的景色也没什么看头,除了小山坡外就是小平原,到处都是很荒芜的一片,只有高悬的天空是蓝蓝的,偶尔飞过去一两只不知道什么品种的鸟儿叫两声。不过大部分时间我们都是看地的,金石调查嘛,不看地怎么发现东西。看久了就会有一种人不在动地在动的错觉。
一路上,沈老师像上课一样,给我讲知识:“N省境内有很多遗址,从旧石器时代到宋辽金元的都有,而且研究价值都很高。因为这个地方的自然环境非常适合比较原始的生活方式,也尤其适合逐水草而居的游牧民族。最早的有如锅撑子山旧石器遗址,也有人说是细石器,距今得有个六千年;C市最有名的还是红山文化遗址群,那时候就有彩陶和玉器了。还有像什么富河沟门遗址,金界壕遗址,还有之前给你看的几个城,几座皇陵之类的。总之这一带可以说是金石学的一个天堂了。
虽然比不上高鑫老家数朝古都A市地下那么金碧辉煌,但是绝对别有风味。所以咱们这一趟可能遇到很多不同时期的遗迹遗物,你要是看见了分辨不出来就拿给我看看。”
我一边听着,心想,这些东西似乎在上课的时候听过,但是我该还给老师的,差不多都已经还回去了。
我一般都是走在队伍最后面,因为我也不傻,第一我也没啥经验,跟着学学就行了,而更重要的原因是,路上捡到有价值的陶片啥的,谁捡到谁记录,而且还得谁背着,那真是越走越重啊。相比起来,我还是喜欢轻装上阵。
以前上田野金石学课的时候,老师曾讲过,一般情况下,除了遗留在地表的建筑遗迹,金石调查只能发现被其他原因从文化层扰动到地表的遗物,比如说挖沟、采石、犁地人为搞出来的,还有泥石流之类的自然力量带出来的,所以并不像严格的金石工作,倒有点像是满地找宝贝,虽然脱离了科研价值都不是什么所谓的宝贝。
所谓文化层,可以理解为古人生活的地面,抽象一点理解,近些年人的地面在我们的下面,而明朝人又在清朝人下面,老的在下,新的在上,以此类推。
在这儿闲插一句,我虽然是学渣,但是我也知道金石工作最重要的一门功夫,那就是看土。同一文化层土色的变化可能是有遗迹,比如墓葬就是花土;而纵向上土质土色的变化就是文化层的变化,就是朝代的更迭。所以打洛阳铲的作用就是看土,一是看文化层有多深,二是看有没有什么遗迹,比如盗墓贼最喜欢的墓葬,这也是客观原因造成的,谁让墓葬里的陪葬品都是文物呢。
虽然我的眼睛很毒,对土质土色变化比较敏感,但是只看地表的土是看不出来个什么玩意儿的,所以只能乖乖跟着他们捡点东西。
但是事情并没有我想象地那么简单,每天晚上休息的时候沈老师都会分一下一天的“收获”,让每个人的负重都大致差不多。
我们行进速度不算快,一天也就七八公里的样子,但是每天依然非常累。负重弯腰步行不说,还要边走边动脑子,最关键的是在消耗之后,时常得不到良好的补充。
只有在能够路过村镇人家的时候还好,不管语言通不通,反正在钱是通的,掏钱比划两下人家就知道你要吃饭,少数民族人也实在,给多少钱就做多少吃的,一般沈老师一顿给老乡也不多,但每次都把我们撑得饱饱的。
但这种情况毕竟还是少的,也就两三天能碰上一次,大部分时候我们还是就着冷水啃干粮,好在水虽冷,入了口却有甘甜的滋味。晚上睡觉的条件比较艰苦,就只能挤在我们自己带的大帐篷里。这个帐篷平时也都是孙哥背着的,我看着再怎么着也得有个十斤八斤的,这老兄平时废话也不多,确实有些像头勤勤恳恳的老黄牛一样。
但不得不说,这些天看到的各种遗迹,比在上课的时候看课本的图画儿得劲太多了。虽然说我金石实习过,但是学堂考虑到学生的安全和缺乏经验,给我们安排的都是比较平庸的遗址,说直白一点,就是挖不出来什么东西,才会有我后来出现“井”的那种,干净得像白纸的探方。当然学堂这么安排也没错,文化层不深挖的坑自然也不会太深,学生也不容易出意外,也不用担心有价值的出土物被学生弄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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