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前的帐篷里闷热难当,李横已经脱得只剩一袭亵衣,一口气喝了两碗绿豆汤,心中还是烦躁欲狂。
躺在席子上,怀中抱着一口竹夫人,刚开始的时候还能感受到竹枕上的那一丝凉意。渐渐地,竹夫人的身子就变热了。
汗水如浆而出,涂在芦席上,滑溜溜让人好生难过。
和这个时代的人天一黑就上床睡觉,天未亮就闻鸡而起不同,李横习惯在晚上看上一会儿书,不到二更不会上床。通常是,日上三秆才会起来。这在别的人眼中,难免有些不象话。
不过,到泗州军之后,他才发现王慎也有同样的生活习惯,说起来,二人也是同好啊!
可是……这厮……这个武夫实在是太可恶了。
回想起自己到泗州军中的这段日子,李横都快患抑郁症了。
刚开始的时候,他还雄心勃勃想要拿到军队的实际指挥权,做出一番事业。在他看来,自己怎么说也是朝廷派遣到荆湖地区的置制使,王慎一个小小的七品武官,见了自己还不战战兢兢,惟命是从?
可现实是,这个王慎完全是一点面子也不给他。军中事务,既不请示又不汇报,一个人就独断专行了。
李横也想过将手下的幕僚安插进行辕中的要紧位置上去,以便潜移默化地掌握泗州军机要。可是,派出去的人没两天就被人家给排挤回来了,有的人还顶着乌鸡眼,说是被那些卑贱的军汉蒙了头打出来的。
就在前天,一个幕僚因为行军速度太慢,竟被军法处打了二十军棍,到现在还躺在床上。
说起军汉们的蛮横和可怕,幕僚们都面容苍白,死活也不肯在去当差。
这事让李横气得浑身发抖,却有无可奈何,他现在有种秀才遇到兵的感觉。
今日白天受了王慎的气,又热,李横怎么也睡不着,只得披衣起来,铺开纸临贴。
写了半天字,澎湃的内心才算平静下来。
一个扈从蹑手蹑脚走过来,低声道:“相公,夜已经深了,你老人家还是早些安歇了吧,身子要紧。”
“现在什么时辰了?”李横见一砚墨汁已经用尽,忍不住问。
扈从:“快三更天了,相公通常都是这个时候歇的。”
“哦,这么迟了。”李横心中突然一凛:“王慎不是要这个时辰出军偷李宏大营吗?”
扈从:“是的,各军士卒已经披挂完毕,就要出发了。相公,反正此事同咱们也没有关系,还是先睡吧!”
“老夫身为置制使,如此大战,自然要坐镇中军。”
扈从苦笑:“相公就算要坐镇中军,也没有人肯听你老人家的。而且,这仗一打起来,昏天黑地的,大家搅在一起,若你有个闪失,可如何是好?”
李横这人是带过兵的胆气也壮,道不怕这些。可听扈从说没有人肯听自己的,顿时沮丧,喃喃道:“也罢,拿些水来,我先洗了。”
就在这个时候,突然间,外面传来“呜呜”的巨响,竟是凄厉的风声。
这风大得出奇,转眼,满耳都是旗子飘扬的脆响。然后,李横所住的帐篷也剧烈地颤抖起来,似乎下一刻就要被直接掀翻。
“啊!”帐篷内外,李横的扈从们都大声叫起来:“快快快,快加固相公的大帐!”
话音尚未落下,一道闪电在外面的天空掠过,照得李横所在的那顶牛皮帐篷都透明了。
眩目的亮光让所有人呆若木鸡。
接着就是轰隆的雷声,就好象有一口巨大的磨盘在天穹滚过。
一滴粗大的雨水被大风吹起,直接打到李横的面上,竟是隐隐生疼。
接着是第二粒,第三粒……第一百粒,转眼,空中全是粗大的雨柱,整个大帐都被雨水覆盖了。
李横也被这雨水打得站不稳脚步,内心中突然有种说不出的恐慌,感觉天下之大,竟无自己存身之处。
“快快快,快关住帐门!”扈从和幕僚们都声嘶力竭地叫起来。
“啊!”然后,他们同时发出一声大叫,身体竟然被人撞得飞起,狼狈地落带雨地里。
就看到,陈达带着几个卫兵走过来。
闪电一道道在天空划过,忽明忽灭,眼前的一切清晰可见。
只看到陈达等人身着铁甲,手提大刀大斧,面带狰狞,如同地狱出来的恶鬼。
突然间,李横心中惊慌起来,忍不住厉声大喝:“陈达,你想做什么,要造反吗?”自进泗州军之后,王慎和军队的将领对他都是爱理不理。至于地方官员,都是杜党人物,和他李横本就是政敌,自然也没有来往。所以,平日里和他接触最多的是反到是陈达。
陈达是泗州军军法官,外号陈阎王,军中将士见了他就好象是见了鬼。
可说来也怪,陈达在李横面前却非常恭敬,面上时刻带着假笑。
但今天,他却可怕成这样。李横有种莫名其妙的念头涌上心头:王慎要杀老夫,是的,他一定是要趁今夜的乱战杀了我!
听到他这气愤到极点的厉喝,陈达突然一笑,拱手:“李相公,此刻已到了大军出发的时辰,军使命小的过来请相公去他那里坐镇指挥,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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