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颜不住地打着喷嚏。他摸了摸自己的额头,有些烫手。
连续两夜倚靠着冰冷的石柱,在寒风中蜷缩着睡觉,终于让他抵挡不住地感染了风寒。他并非从小习武、身强力壮的武林人士,但相比那些平日里只会抱着书本,摇头苦读“之乎者也”的单薄书生,体质又好很多。他自小在山道上爬上爬下,翻山越岭地替他那病重的父亲采集药草,身子骨稍稍有些底子,可即便如此,他还是抵御不住地生病了。
他感觉自己的脑袋昏昏沉沉的,嗓子也很疼,干咳几声之后,他忍不住想道:“我……会不会就这么死在这里?”
不同于“御剑山庄”处的情况,穆氏父子在康颜身上是有所图谋的,所以不论如何折磨康颜,但在事情未做之前,他们都不会让康颜死。而康颜此时却根本摸不清楚,梁洛仁对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意图?他未敢奢望对方会找军医给自己治病。现在的病症虽不算严重,但倘若这么日复一日地吃着坏掉的东西,又在冷风中度日,或许某一天,他真的会捱不下去……
就在康颜胡思乱想之时,军营中一阵骚动。这个临时围建而成的营地,有一处唯一的辕门。此时辕门大开,两排兵士笔直地站立在大门两旁,长枪插于泥地里,枪头指天,枪上红缨随风而动,极有气势。他正自纳闷究竟发生了什么事情之时,他看到梁洛仁从他的军账中大步行了出来。
梁洛仁今日的穿着,与前两日很不相同。前两日他在军中巡视,期间还来看过康颜三次,对康颜“客客气气地嘘寒问暖”,康颜注意到这姓梁的家伙穿的都是常服。然此时的梁洛仁,头戴金盔,身着金光闪闪的两裆铠,肩背后猩红色的曳地披风在狂风中冽冽地抖动着。康颜认识的贺遂以及另外三个他不认识的人,则恭恭敬敬地跟在梁洛仁的身后。
康颜自从走出那只有质朴的山里村民居住的大山之后,经历了种种辛酸苦辣。不愉快的经历,让他的心思成熟老道了不少。此时的他,早已不是当初那个无知单纯的小生,他感悟了许多的道理。
他明白了置身于腥风血风之中,并不是知道的事情越多就越好。不该听的事情不听、不该看的事情不看。否则若是不小心听到了或者看到了什么不得了的大事,反而极有可能会招来杀生之祸。而从另一个方面来说,若是知道了不为人知的一些事,或许反而又能在关键的时候,给自己带来生机。就好像若是没有他和郭旭扬的那层关系,在这弱肉强食的天下,指不定他在下山后的几天之内,已死于他人的刀剑之下。
“御剑山庄”留给康颜的,只有痛苦的回忆。然不可否认的是:这个强大的宗派,也给他提供了一个很安全的庇护所。毕竟他在离家之前,已经得罪了那个什么“宋义王”孟海公。虽不知那人是个什么来头,但若是想取自己的性命,估计和捏死一只蚂蚁没什么区别吧……
感叹着自己的渺小,康颜轻叹了一口气。
揣着明白装糊涂,才能让自己活得更久——这是他总结出来的“大道理”!
所以他侧身靠在石柱上,假装在睡觉,但其实眼睛却留出了一条缝,偷偷地瞧着军中的一举一动。
“梁王府”军营外,十余丈处,一株株树木被劈裂开来,断树“砰砰砰”地砸落在地上,惊起一阵阵飞鸟,扬起漫天的尘土。树木断倒之势,自十丈开外逐渐向前推进,一直延续到辕门前。待到土尘木屑缓缓散开,十四人出现在门外。
为首的那人,粗硬的棕红色头发凌乱地披散在肩上,满脸横肉,如鹰钩般的鼻子上,一双不很大的眼睛中似乎蒙着一层血红之色。他长得十分的彪悍壮硕,他的一条大腿,竟比精瘦的梁洛仁的腰身还粗。
梁洛仁“哈哈”大笑地迎了上去,朗声说道:“‘南阳王’亲自光临,真乃蓬荜生辉!洛仁有失远迎,万望恕罪!”说完对那壮汉拱了拱手,稍稍躬了躬身。
来者正是“南阳王”朱灿。
和对外称帝的梁师都不同的是:朱灿并未自居“皇帝”位,此前曾自称“迦楼罗王”。虽只列“王”位,但他却拥有十数万的部众,与那晚被黄伊榕点破兵力,只有六万七千人的“宋义王”孟海公的势力相比,竟是两倍不止。然他的兵众虽多,却因他这个领头者残暴不仁、嗜杀成性,而军心不齐。故而数次与“唐王府”交战,均落得下风。他心有不甘,立誓定要夺下垂涎已久的“南阳城”,再一举杀入长安,亲取李渊首级,是以自改王位为“南阳王”。而江湖中人本就不在意这些番王诸侯自命的“帝位爵位”,更不会于这纷乱的天下中承认任何一个领域为“国家”,所以由朱灿占据的领域,天下人也就很随意地唤作“南阳王府”。
朱灿与梁师都均为统领一方的势力之主,所以就身份而言,他二人处于对等的地位。梁洛仁是梁师都的臣属,故而在朱灿面前,他行了一记恭谦礼。梁洛仁原以为朱灿会派人前往此处谈判,却万料不到朱灿竟亲自前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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