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旭扬盯着龙突骑支的双目,此时,对方也正皱眉看着他。
湛卢剑仍然抵在龙突骑支的咽喉,只需推进半分,对方便是一具死尸,然而,他却并没有撤剑的意思。
如此僵持了一阵,终究是龙突骑支沉不住气,嚷了出来,“你……既然答应不杀我,干什么还不收剑?你到底要怎样?”他的语气虽强硬,话外之意却已是软了下来。
“看来,这个焉耆国王极其畏死。”郭旭扬心道。
这世上真正不惜命的人,着实不多。怕死,实属一个正常人的心态。然龙突骑支身为一国之主,情况却略有不同。对比这个国王前后的言行举止及态度,郭旭扬情不自禁地思索着更深层面的脉络纠葛。围绕龙突骑支,他试图挖掘更多的因果关系。
郭旭扬并未从伊力亚斯?阿不都拉处得知焉耆的皇族或是军队,需要像拜火教众那般,按年派发解药。针对此事,今日凌晨,他在西飒掌使及明斯护法那里,也得到了印证。即是说:洪家及拜火教两条渠道都确定了,焉耆将士并未被中下那“毒蛊混合的邪祟之物”。
同为那神秘的“黑袍尊者”操纵的傀儡,为何针对祆宇浡王与拜火教,以及龙突骑支与焉耆军队,黑袍控制两者的手段,却不相同?
是因为这焉耆国王“怕死”的缘故吗?只需以国王的性命相要挟,便已足够?如此说来,莫非那拜火教主不惧个人生死,是以,黑袍才不得不以“全教存亡”做威胁,以更好地掌控整个“西域第一大教派”?
郭旭扬此刻左腿有伤,而每个人对祆宇浡王武功的评价皆是:深不可测、已达神途。两日后,郭旭扬拖着带伤的身体,与这位堪称“西域第一高手”的教主对决,究竟能有几分胜算?他的心里,并没有多少底气。
倘若郭旭扬的以上猜测成立,则祆宇浡王或许果如南璃掌使等人所言,是“无辜的受害者”。若当真如此,则他接下来的行动会轻松很多。至少,他无需与祆宇浡王以命相搏。
然而,猜测始终是猜测,未得证实之前,郭旭扬自不会妄下定论,或是贸然行事。但这一番推敲,让他又多得到些许零碎的讯息。
而实际上,郭旭扬的推测与事实相较,已有五成的接近程度。
十年前,龙突骑支惨败于黑袍尊者。黑袍出手可没有郭旭扬这般仁慈,龙突骑支被打得是浑身的内伤外伤。他以国君的尊贵身份,请神医、用神药。但即便他体质坚硬且有人悉心医治,却还是在床上躺了三个月才得以痊愈。
至此,龙突骑支对黑袍尊者敬畏如魔神,言听计从。只因他心知肚明:黑袍随时可以杀死自己。
相较于焉耆国王因畏惧死亡,而将全国军民拱手送出的“自私”,祆宇浡王却是“渡人不渡己”的“大度”。是故,黑袍对于不同的人,用了不同的方法。
且焉耆只是偏安一隅的一方小国,受地域限制严重,而拜火教众却可以渗透至中原,这对于图谋中原的黑袍而言,是一大助力。至于那“年度宴”上所用之物,拜火教各大小分坛均可种植“拙木”,解药于全教而言,可以说是“自种自食”,无需黑袍投入过多的精力。
郭旭扬将这些情况串想一遍,并没有花多少时间。但龙突骑支站在炎热的烈日下,汗出如浆,喉头却感受着湛卢剑的冰冷寒凉,这两种他最厌恶的感觉叠加在一起,让他觉得短暂的光阴,仿佛过了一年之久。
“你能不能……先把剑收起来?只要你放了我,你说的,我都可以好好考虑。本王是国君,说话算数。”
龙突骑支再一次服软,让郭旭扬暗暗发笑。郭旭扬不过是分了一会儿神、想了点事情,这焉耆国王就按捺不住地主动低了头,倒是一个“意外的收获”。
“国王武艺超群,在下佩服!然国王既是武学大家,想必应能瞧得明白,在下与你对战,一直未用‘杀招’。”郭旭扬的言外之意是:“对于你,我‘留手’了很多。我若真想杀你,只需祭出杀招,你必死无疑!”
可事实上,郭旭扬并没有如他所言,赢得这般轻松。但既然龙突骑支已将自己的“软肋”摆在人前,那郭旭扬自然要好好利用地“多戳几下”。
“这……是……本王明白。你很厉害,刚开始是我没看出来。”龙突骑支心道:“原来,除了打断我肋骨的那次之外,他还手下留情了这么多。唉,本王真的打不过他,他在中原,并不是浪得虚名的。”
“国王明白就好。”郭旭扬终于将剑收入鞘中,然说话的语调故意保持清冷,“回去吧,这里太热。这一战,本就多余。”
“嗯……”龙突骑支摸了摸还带着剑尖寒意的喉头,撇了撇嘴,瞟了郭旭扬一眼,不再作声。他将两柄铁锤扛在肩上,头也不回地大步沿原路折返。
郭旭扬捡起沙地上的帷帽戴在头上,跟在龙突骑支的身后。
他二人来时骑的马匹乃是驯养的军马,极有灵性。他们走到沙漠外围时,龙突骑支口哨一吹,两匹并未走远的良驹又跑了过来。二人踏马疾驰,没过多久,就返回到焉耆王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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