怨不得张居正心中此刻百感交集。
唏嘘不已。
所谓病来如山倒。
他这一病。
老张家的危机便突然来临了,似乎在一夜之前便大厦将倾,而他却拖着病体,沉疴于病榻之上束手无策。
他想要爬起来却有心无力。
至于那几个走科举出身的儿子……
不提了。
那几个书呆子半点也派不上用场,在翰林院写写文章,修修史书还行,却扛不起张家的这片天。
唯一顶用的老四又险些被夺了兵权。
猛然间。
张居正打了个激灵,呼吸变得急促起来,虚弱的病体出了一身的冷汗,他被自己的学生,那位少年天子毒辣的手段惊到了。
他那个学生呀。
一出手便打到了他这个老师的七寸要害,这老练的手段,让张居正这个老师脸色一阵阴晴不定。
怒极,气急,却又有些惶急。
渐渐镇定下来。
张居正幽幽的叹了口气,这样老辣的手段是跟谁学的,这腹黑手辣的天子又是谁亲手调教出来的?
是他自己。
此刻张居正欲哭无泪,口中喃喃自语着:“作茧自缚呀。”
终究是张居正,虽脸色有几分苍白,却很快便镇定了下来,想起了那个替张家撑起一片天地的便宜女婿沈烈。
心中却又有几分庆幸。
“若非沈烈……”
只怕老张家如今已经是任人宰割的鱼肉了。
想及此。
父子二人沉默了许久,各自在心中盘算着什么,最迫在眉睫的危机暂时解除了,老张家有了一线生机。
良久。
张居正才发出一声虚弱的冷哼:“老夫还没死呐!”
随着这一声冷哼。
房中再次变得静谧无声。
片刻后。
张居正微闭双目,却徐徐道:“此番沈烈替你除掉了心腹大患,简儿你……也应有些担当。”
张简修眼中精光一闪,忙垂首道:“是……孩儿明白。”
午后。
醉仙居。
奢华的酒楼里人声鼎沸,穿着新衣的大人们,权贵子弟见面之后不停的打躬作揖,互道新禧。
按照大明的习俗,不出正月都是年,从年初二开始,还有更加盛大的庆祝活动即将开始。
什么花灯,庙会,祭祀大典一个接着一个。
吃饱了。
喝足了。
结了账……
伙计进了雅间,将碗筷碟子收走,又送来了上好的西湖龙井,一盘冻梨,一盘冬枣,一盘炸薯片,还有一盘切好的冰糖番茄。
“咦?”
李如松端起那盘鲜红的番茄看了又看,不由得奇道:“这天寒地冻……哪来的新鲜果蔬?”
这季节还能吃上新鲜的水果。
想必一定很贵!
在这个冬天之前大明也有反季节蔬菜,也都是大棚里种出来的,不过因为成本高昂,所以种植的数量极少。
一般来说只供应宫中和皇亲国戚,在寻常酒楼中是万万见不到的。
于是。
李如松便怀疑这反季节的水果,还有刚才吃的那些新鲜菜品,什么黄瓜茄子都是沈家庄那边种出来。
沈烈剔着牙,轻描淡写道:“这能告诉你么?”
沼气大棚这种商业机密,是能随便说的么。
李如松眼睛转了转,不由得赞道:“果然是你……嘶……沈贤弟可真是生财有道呀!”
李公子似乎已经看到了,在这万历十年的正月里,有无数个大金元宝正在往这雅间里砸。
往这位沈贤弟头上砸。
这一个冬天过去……
这得赚多少银子呀!
李如松赞叹不已。
可沈烈很快岔开话题,一边剔着牙,一边轻声道:“如今郑淑仪失去了圣眷,宫中必有一番明争暗斗……你怎么看?”
说起了正事儿。
李如松也正经起来,沉吟着道:“天家无小事,就这两天,也不知多少人都憋着往皇上的龙床上塞女人呢!”
沈烈狐疑道:“何意?”
见他还有些茫然。
李如松便又凑了过来,轻声道:“这宫中的情形你恐怕有所不知,你莫不是真的以为,替咱大明诞下了皇长子的那位王恭妃……真的只是太后宫中的一个扫地宫女么?”
沈烈心中凛然,忙问道:“那她是什么人?”
李如松眼中亮闪闪的,又低声道:“她出身宣府左卫……莫不是,你还真以为那天晚上是皇上喝醉了酒,碰巧遇到了她么?”
言下之意。
这世上哪有那么巧合的事,紫禁城中佳丽三千,美貌的宫女数不胜数,皇上便碰巧遇到了她?
你信么!
沈烈哑然。
细细品味这番话中的三味,看着李如松别有深意的脸,突然之间明白过来了,是谁让皇上酒后遇到了王恭妃?
顷刻间。
沈烈脑海中好似有一道闪电划过。
顿了顿。
沈烈失声叫道:“有人在算计皇后娘娘?”
李如松吓了一跳,赶忙又伸手将沈烈的嘴牢牢捂住,小声嘀咕着:“你轻声一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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