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张居正在代首辅张四维的搀扶下,亦步亦趋的走到了龙椅前,老太师便一本正经的撩开官服下摆……
要跪下去。
群臣哗然。
朱翊钧也坐不住了,赶忙腾的一下站了起来,从台阶上走了下来,将病怏怏的老师搀扶住。
“太师免礼……来人……赐座!”
人心都是肉长的。
见恩师这一脸的病容,已病入膏肓,好像随时就要倒下的样子,朱翊钧心情十分复杂。
于是在一片哗然中,太监赶忙找来把椅子,又找来几个软垫,伺候着重病缠身的老太师坐下了。
殿内气氛变得微妙。
随着皇上也快步走上了台阶,坐回了龙椅上,那脸上的神情不由得有些局促,小脾气也不翼而飞了。
无尽的尴尬中。
却只见张居正突然又站了起来,颤颤巍巍的撩起了官服,向着天子又要跪下行礼……
“哎哟喂。”
这回连冯保都看不下去了,快步走下了台阶,挽着张居正的胳膊劝说了起来:“太岳公有话但说无妨。”
就您这身子骨。
就别动不动下跪了!
这要是有个闪失……
被冯保劝了几句,张居正方才作罢,便轻咳着,向着天子虚弱道:“老臣有本要奏。”
龙椅上。
见老师说了几句话便气喘吁吁,朱翊钧也看不下去了,忙道:“太师请讲。”
有了皇上这句话。
张居正才神色一整,昂然道:“常言道,举贤不避亲,我那贤婿此番既立下了泼天的大功,理应重赏,不如此……不足以彰显我皇明之国威……”
这一番大道理说的洋洋洒洒,将朱翊钧说的愣住了,等到张居正说完了,才意识到太师是来帮忙的。
不。
分明是来镇场子的!
十年首辅。
贵为帝师。
只用了一句话,便让百官鸦雀无声。
这般威严。
让刚才还喊打喊杀的几位都御使,顷刻间没了气势,一个个涨的脸都红了,想要反驳……
却被张居正那双眼睛一扫,立刻便低下了头,代首辅张四维欲言又止,终究还是忍住了。
一瞬间。
十年来大明朝野,什么齐楚浙党,各大社团,被太师加皇权压制的惨痛记忆似乎又回来了。
虽只是一个垂死的老人,可是……
他不死。
谁有敢说半个不字?
诡异的寂静中。
看着身子骨很虚,气喘吁吁的老太师,端坐在龙椅上的朱翊钧如梦方醒,赶忙道:“太师所言甚是,朕正有此意。”
到此时。
张居正那佝偻的腰背突然挺直了一些,连气色看上去都好多了,那无意间露出了的峥嵘之色好似在说。
老夫只是病重。
还没死呐!
这下子。
奉天殿内再也没了别的声音,群臣低着头,看着脚尖,在张居正和天子联手的压制下大气也不敢出一口。
趁此良机。
朱翊钧赶忙将长袖一挥,威严道:“擢沈烈锦衣卫指挥同知,监理东厂……钦此!”
大人们鸦雀无声。
死寂中。
奉天殿内响起了张居正苍老沙哑的声音。
“陛下圣明!”
群臣无奈,只得纷纷应诺:“陛下圣明。”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事已至此。
大人们只好将这只死苍蝇默默的吞了下去,捏着鼻子认了,此时任谁都知道这个沈烈……
只差一步便可登天!
“退朝!”
随着冯保一声高唱,张居正又哆嗦着站了起来,那病容满脸的老脸上,不经意间浮现出几分峥嵘。
冯保幽幽一叹。
他知道。
这位叱咤风云整整十年的大明帝师,此刻已经耗尽了自己全部的力气,将筹码全部压在了乘龙快婿身上。
“来人。”
看着有些喘不上气的张居正,虽然还在强撑着,可是一品官服下那双不停抖颤的手,代表着他此刻的情形很糟糕。
冯保不敢怠慢,急切道:“快送太师回府。”
而此刻。
冯保心中生出了一丝明悟,这恐怕是张居正最后一次上朝了,他用仅有的一点力气,为他的乘龙快婿铺好了路。
一个时辰后。
慈宁宫。
急匆匆从奉天殿出来,按照宫里的规矩,朱翊钧走进了慈宁宫给太后问安,然后便沉着脸坐下了。
拿起桌子上摆放的一个西红柿便狠狠啃了起来。
朱翊钧此刻心中十分别扭,明明事情办成了,可是总觉得不是滋味,他这个天子骂了一早晨的街都没有办成的事。
病怏怏的太师一出面,用眼睛一扫,那些大言不惭的言官,侍郎们便好似老鼠见了猫,立刻便低头了。
这滋味。
让朱翊钧心里很不平衡,凭啥那帮言官不怕他这个皇帝,害怕一个行将就木的太师?
三两口吃完了一个西红柿,万岁爷便沉着脸走了,一旁正在念诵道经的李太后便睁开了眼睛。
转过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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