印第安人并非良善的农耕民族,以狩猎为生的他们,每一个成年男子都是天生的优秀战士,在拥有同等武器装备的情况下,甚至比职业军人更加骁勇善战。
奈何在大规模战争中,决定胜利的并非个人武勇,最重要的是纪律,而这恰恰是印第安人最欠缺的部分。
如果再加上一点点让纪律加倍失效的东西——酒精,这种在印第安人中受到狂热追捧的奢侈品饮料的腐蚀下,对酒精抵御力如同孩儿般脆弱的他们,连身为战士最基本的警惕、敏锐都会彻底丧失。
屠杀了印第安人已接近200年的美国人对此心知肚明,出身于军人世家的巴格利少校当然不会忽视这点,所谓贸易、所谓和平也只不过是开战前的准备罢了。
阳光被压抑在地平线以下,此时正是一天当中的至暗时刻。山谷中,夏延人营地在篝火余晖的闪烁下显得格外宁籁,宿醉的勇士们并不知晓等待他们的将是何等残酷的命运。
骑兵蜂拥而至。
轰鸣的马蹄伴随清脆的枪声在山谷中回荡,往日里勇猛的印第安战士在睡梦中被全副武装的第七骑兵旅军人像狗一样被轰碎脑袋、刺穿胸膛,所有反抗力量几乎在第一波进攻中便被彻底瓦解,而那些惊慌失措的妇女和儿童只不过是下一波攻击的猎物罢了。
欧格伦神情有些恍惚,如果不是甘特在一旁搀扶,或许已经不能在马上稳住身形。此时,他的眼中早已没有造成这一切惨剧的罪魁祸首巴格利少校,有的只是因子弹出膛造成的曳光轨迹、印第安人面目狰狞的头颅、奔逃嚎哭的幼小身影,以及更多的身着美利坚陆军蓝色骑兵军服上那一幅幅带着疯狂与贪婪的面皮。
他不知道这场袭击究竟持续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是怎样回到的营地,仿佛在目睹一切之后,原本的那个军人楷模欧格伦已经随着印第安部落的覆灭而彻底死亡,活着的,只不过是带着一颗破碎了的心的行尸走肉罢了。
“甘特,我要走了,愿上帝保佑你。”欧格伦拍了拍中士的肩膀,伸手从对方腰间摘走了酒壶,“这个,就当是送我的临别礼物吧。”
“上尉……”甘特不知道怎么开口,哪怕迟钝他也觉得一旦就这样让欧格伦离开,恐怕此生再也不会有见到这位伙伴的机会了,以他对这位上尉的了解,大概率会告别一切后送自己一颗子弹,永远离开这个世界。
“长官,我和你一起走。”甘特下定决心,死死握住上尉有些冰凉的双手,“至于巴格利那个畜生,他总不能一辈子呆在军队,你放心……”他左右看了一下,恶狠狠啐了一口浓痰,低声道:“总有一天我会把他亲手送到你面前!这是来自甘特的承诺!”
欧格伦脸上露出似哭似笑的表情,既没有同意也没有表示反对,只是低着头走出营房,默默牵上自己的马向着镇外走去,黄沙飞舞,很快,两人的身影便消失在镇外的戈壁之中。
一脸雀斑的吉姆少尉一边小心的擦着代表酋长身份的稚冠上的鲜血,一边对巴格利少校道:“长官,用不用把这两个家伙抓回来关禁闭?”
“算了,懦夫而已。”巴格利不屑了冷哼一声,吩咐道:“等士兵们在镇上发泄差不多了就带几个人回去清理一下,那块地有人看中了,不能就那么让那群红藩的尸体搞得臭烘烘,否则那些该死的商人至少会压低四成价格。”
“如您所愿,长官。”
………………
空山一叶轮番换乘,几乎不眠不休的赶回夏延人部落,在几匹马已经开始口吐白沫时总算来到了山谷之外,此时已将至正午。
往日的这个时间,应该是山谷中最热闹的时刻,只要他一出现,那群印第安孩子们便会欢呼着跑到他身边帮他提起手中猎物,敲起简陋的小皮鼓跳上一阵更是保留节目。而留在营地的成年战士则会举起手中武器对他挥舞,大声打着他听不懂含义的招呼,年轻的卡特尔酋长在没有喝醉的情况下,也会邀请他一起喝那些交易来的劣质朗姆酒,虽然每次都会被空山一叶拒绝。
但这一切,都被充斥着血腥味的死寂代替。除了他自己略显粗重的呼吸之外,只有游荡在戈壁荒原中的秃鹫啄食尸体的声音,或许是食物太过丰富,鹫群吞咽肉块与尖细脖颈发出的摩擦声,在空山一叶过于灵敏的听觉中显得异常刺耳。
“战斗,不,这场屠杀应该发生在数个小时之前,已经没有一个活人的气息了么?”空山一叶脸上看不出一丁点表情,牵着马缰默然向前走去。
浸满鲜血的马蹄印从他脚下一直延伸到谷底平原,越向下走便越泥泞,时不时会踩到一些滑腻腻的油脂,那是被马生生踏破肚皮留下的痕迹;一路上散布着无数残破的内脏和四肢,从哪些被剁掉的手指、手腕和偶尔散落的骨质戒指来看,这群屠杀者敛财的手段相当熟练,他们不会放过眼前任何可以换取钱财的物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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