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国令尹,今年五十有五,已然是一个白首老者了。
景鲤,芈姓,楚国贵族景氏,乃是楚国平王之后,与屈氏一样,都属楚王之后,只不过与屈氏相比,这景氏一门要厉害多了,可以说是权倾朝野。
楚国氏族,多以此人为尊,若说楚王是楚国第一,那这令尹景鲤,便是楚国第二。
他只是起身,并未说话,就已经引得楚国群臣皆是噤声,可见其威势也。苏秦有意无意地看过楚王一眼,芈槐神色如常,并无变化。
“楚国景鲤,见过秦国使者,我有一言,当驳苏子之论!”
苏秦只是点头,并未说话,景鲤又接着说起。
“常说君国之事,非一人之私也,可秦使刚刚所言,这是将我楚国十万将士、鄢城十万庶民,西境上千氏族的性命于不顾,视他们如草芥也!
秦王大军,自南郑一路杀入我楚境,夺我田地,屠我庶民,令我王连夜往东撤行几百里,以这寿春为都,更可气者,我楚国祖宗之灵,此刻全在秦国的战车之下,如此血海之仇,岂能因苏子一番言语,就让我楚人忘却,就能说于两国联盟也。
匹夫尚且知道血债血还之理,况且是英明威武楚我王乎,秦王派遣苏子来,难道这还不是在欺辱我楚国无人吗,欺辱我楚王无此风骨,欺辱我楚国断了脊梁吗?”
说到最后时,景鲤额上已然是青筋突起,一副大怒之色。
受此感染,群臣皆是对苏秦怒目而视,苏秦也能感觉到,就连楚王对他的热情,也降到了最低点。
景鲤的脸,似乎都要戳到他的面上了,可面对这些,苏秦依旧是笑容满面。
联秦一事,对楚来说,几乎没有弊端,因为血盟六国已经摆明了,是不可能再拉拢楚国进去的,若要结盟,楚国也唯有连齐秦也。
可现在景鲤偏偏拒绝,这个中缘由,就值得深思了,纵然两国是有血海深仇,但也并不能影响联手抗血盟之举。
“回楚王,外臣以外,令尹所言不虚也,但却只知其一,不知其二也!”
苏秦先卖了一个关子,景鲤听后,神色稍加平复,果然请教,问其缘故。
“适才令尹说到,秦楚之恨,深入骨髓,纵然碎骨,也不能忘记,如此一说,不亚于当年我秦魏之恨也,外臣以为,的确是如此,但这只是其一。
恐怕这其二,令尹就不清楚了,昔年,我献公暴毙,孝公继位,正是主少国疑之时,内外困顿之计,时,秦魏之仇,乃杀君之仇,更胜今日我秦楚也。
危难之际,方显明君本色,孝公当机立断,退出河西,割让函谷,以此来慰藉魏王之心,之后,又散尽金银,说与魏国君臣,终于令魏国没了灭秦之想,当时情势之危机,更胜今日。
可在这之后呢,孝公励精图治二十余年,秦国国力日盛,终于有了与魏国一争长短的能力,大良造卫鞅为将,对魏国八次用兵,终于重新夺回了河西之地,函谷关也再入我秦王之手,及至今朝,我秦历经三代君王变法而图强,形势早已逆转也。
苏秦学纵横之策,纵横乃国与国之谋也,国仇断不能忘,但若要复仇,也要明其时,知其法,用其道。
如今六国血盟,来势汹汹,只有我秦楚齐三国联盟,成共击血盟之势,才能利于我等强大,楚国西境,任凭岁月变迁,其地就在那里,以楚王之才,以诸位臣子为佐,还怕不能重新夺回西境也,但若无此志向,别说西境,就是越国复国也未尝不可。”
苏秦说罢,再次转身,看向上首的芈槐。
“若是楚王无此志,也无此胆识,则不与我秦结盟也,纵然独抗六国,我秦人何惧,到时候血盟南下,楚王也别忘记外臣今日之言!”
这是一招激将法。
以苏秦对楚王的了解,楚王乃是志气高远之人,但又少思而少谋,若是故意将他看低,他定会觉得不舒服,这样的激将法对他,一向是能起到作用的,不然也不会让秦国骗了两次了,一次是张仪,一次是冯章。
果然,正要说话的令尹被突然起身的楚王给打断了。
“秦胜我楚,乃是趁我攻伐越国之际,偷袭我西境之地,若是寡人的县师俱在,以昭滑唐昧为将,区区一个名不见经传的白起,岂能破我巴山之地!”
苏秦露出了笑意,他觉得有戏了。
“回楚王,我王曾道,此番攻楚,皆在攻其不备也,所以行军必定要快,若是被楚军反应过来,则必不能下,楚王之言,我王亦是赞同。
臣来寿春前,我王曾告知外臣,远在燕国为质的公子稷,乃楚国王女之子,今年刚好弱冠之年,我王愿与楚国再行联姻,以公子稷娶楚王之女也。
公子稷素有孝公之风,为人宽厚待人,崇尚美德,也只有如此之德才,才能配得上楚国王女,我王谆谆之意,还请楚王应之!”
苏秦这是就坡下驴,芈槐沉思起来,似乎是开始动摇了。
“好笑,着实好笑,既然是秦王要与我楚国联姻,那为何我楚国王女,非秦王之妻呢,而是要让其弟迎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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