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城中。
樗里疾府邸之外,站满了郎官,还有一辆六驷王车,正停在那里。
不用问,秦王今日一定是进了樗里疾府。
这位秦国的前丞相,也是秦国自设立丞相以来,首位丞相,在去年辞去了丞相一职后,就断断续续的、一直生病当中。
当时,咸阳人人觉得,樗里疾是活不过去年冬天了,可人的生命力,终究是强大的,他这种境况,持续到了今年的春天。
十天以前,樗里疾闻苏秦在鲁国逝世的消息,或许是由此想到了自己,他又一次疾病加重,躺在了床榻上。
今日上午,樗里疾长子嬴宜兴入宫,面见秦王,说樗里疾不下床榻,生命已走到了最后的时光,现在最想做的,就是见一次秦王。
面对这样的请求,嬴荡是一定不会拒绝的。
秦国的三大都督,还有各地的将军,已经在陆续来咸阳的路上,算着日子,应该在这两三日间,就可到达咸阳,齐国都准备好攻燕了,那他秦国,也一定不能放弃,这个难得的机会,魏韩有所准备又能如何,难道秦国的勇士们,就不出征了吗?
想来这战事一旦开启,秦国上上下下,就又到了忙碌的时刻,秦王也多半会离开咸阳,趁着现在的这段空闲,嬴荡去送一送,这位秦国功臣最后一程。
殿中,樗里疾正躺在床榻上,嬴荡就在他的对面。
他的模样,可以用形如枯槁来形容了,眼窝深邃,布满血丝,皮包骨头,那个神采奕奕的老头,哪还能看到半分。
这让嬴荡不由得联想到,苏秦临走之时,会不会也是这幅模样呢。
“大王,臣这一生,为秦已有四十载,先兄惠文王时,臣就伴随左右,那一年,新王即位,秦国老臣,妄图倾覆商君之变,令我秦陷入不复之地,先王在此危难之际,隐于宫中,不问国事,暗中积蓄势力,终将其诛灭,臣也是从那个时候起,深感我秦要长久,公族当壮也,臣之错因此,臣之功也因此也!
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今日之人,哪还能知后世之事,臣自诩智者,在为大王效力之时,却不谙此理也,大王乃雄武之主,大王革新我秦,不亚于商君,今我秦之变,甚至不亚于夏启开世也,能为大王之臣,臣之甚幸。
大王一统天下,臣是看不到了,但臣能看到未来,未来就如大王之言,天下处处郡县,郡郡都有大学宫,庶民饭饱,衣食无忧,人人为秦人,人人为秦国也,天上飞的,地上跑的,也应该会有吧。
唉,四十年的岁月,的确是太快了,臣犹记得,那苏秦第一次入秦,就好似在昨日一样,那个才华出众的士子,就是在这府中,说服了臣,再由臣,引荐了先王,故人已去,臣也要走了!
臣之生平,对秦,对先王,对公族,对天下,对子嗣,俱是无愧于心也,唯独对大王,唉……”
在嬴荡一进来时,樗里疾就这样眼巴巴的望着他,说个不停。
或许这个老丞相,有感于生命正在流逝,所以他没有多余的话,一张口,就将自己想说的,一口气给说完了,说出那句对秦王有愧,应该就是他,最后的遗愿了吧。
季君之乱,诚然秦王有错,但公族纵容,也是最大的一个原因了。
这最后一句话落,樗里疾也跟着去了。
秦王深思已久,长叹以对。
今年一开年,秦国就去了两位重臣,这让嬴荡的心,也跟着烦闷起来。
樗里疾卒后,其府邸上下,尽是痛哭,不愿见到这番景象的嬴荡,借故离开了这里。
当日下午,秦义渠君翟荣,美人芈媗已双双入住咸阳驿馆当中,这事本来早就该通报秦王,只因尚书令见秦王去了樗里疾府,就并未打扰。
秦王知道后,立即下令,召义渠君与芈美人入宫,就在这寝宫当中,会见了两人。
此刻,在大殿之外,中书遏者未阳正领着两人,嬴荡看去,那两人乃联袂而来,俨然一副夫妇之态。
也对,自从赐婚的令出,在秦国朝堂之上,此二人就已经名正言顺了。
将先王的妾,赐婚给义渠君,这将在秦国朝堂上,引起很大的风波,这也是在昭示秦人,公族尚且如此,那秦国人人,也都可如此,给秦国吹起一股新风。
至大殿中央,翟荣在前,芈媗在后半步,俱是对着秦王行礼。
“臣翟荣,拜见秦王!”
这非是义渠第一次向秦称臣,但在咸阳宫中,这样正式,却是第一次。
翟荣之后,再是芈媗,她也一样跟上,向着秦王行礼。
好一个夫唱妇随,看来当初让嬴稷去做义渠郡守,顺带着让芈媗出宫,这是对的,也全了当年惠文后的意愿。
这两年来,秦国对义渠的统治,因有芈媗在,已是大大的加强了,就连郁郅城中的警察人数,也增加到了八百之多,而且在这八百当中,还是三百乃是骑士,他们可全力辅佐嬴稷,在放马原上行事。
只有影响到放马原,秦国才能算真正地对义渠进行统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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