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涯瞟了一眼霜月君。后者似乎感受到了,略偏了头看向他……然后目光越过他肩膀,投向他身后。
在那里,有一个侍卫笑得最为张扬,正在大放厥词着:
“这人类可最为狡猾,陛下您得明察。谁知他是不是拿了个赝品,视您威严若无物,要搞那偷鸡摸狗、偷梁换柱——”
耳畔一阵风声尖锐地破空,仿佛利箭直刺。一道黑影迅疾地穿过殿堂,猝然击中那修罗的头颅。一蓬血色炸开,他聒噪的嘴再也发不出声音,整个人倒在了地上,轻微地抽搐。
血流,自他头部,缓慢地在地上蜿蜒开,染红了王宫的地面。
这一切闪电样划过白涯的视域。他猛地回过头,甚至没来得及反应自己看到了什么,又为何要去看自己的同伴。
霜月君。他抛掷的手势甚至还未改变,此时缓缓收回手,又是像方才一样袖手站着了。就好像他没有在武国王城正殿之上、国君眼皮底下,拿这一族的宝贝,狠打了王宫守卫的脑袋一样。
众皆哑然。比起方才的片刻无言,此时的王殿静如惊涛倒卷前的大海。
顷刻间,怒浪翻涌而来。这可不分对象是否无辜,所有护卫都擎起兵刃,嘴里大声呵斥着,对着两个人群情激愤。有的已经激动地踏近几步,眼里睃着女王,激动地喊着要将二人拖出去斩首,或干脆就地诛杀。
“肃静!”
关键时刻,女王震声喝止了手下人。她大声命令他们回到自己的岗位上,又点出一位,吩咐他们把受伤的侍卫带下去。这些修罗看着关心同僚,作风却着实粗暴。白涯眼睁睁看着那卫兵提起同伴的领子,就那么一路拖行着,将他拉出了大殿。
地上随着他的动作擦出一长串血迹来。白涯眯起眼,能看到其中还有些掺着浅红的、肮脏的白,像是脑浆子给打了出来。这修罗大约是被霜月君一下开了瓢,不知他们的体质与人类是否有不同,捱了这么一下子,到底是还能救回来,还是只得就地烧埋。
喧嚣逐渐平息,可一群守卫依然面色不善,执着兵器虎视眈眈。女王不耐烦地换了个坐姿,大手一挥:
“都给我把阵仗收了。你,把刀捡一下,拿来我瞧瞧。”
她在对着君乱酒说话。他没有多言,干脆地一点头,几步来回,把丢在地上的封魔刃拾过来,交到女王手里。她将连着刀鞘的封魔刃在手里转了两转,甚至没有再细看,便抬起头,确凿地向周遭下属们宣布:
“是真品。”
底下的阿修罗们一阵骚动。他们对两个外人的敌意还未收敛,相互间传递着的眼神却兴奋起来,大概是都乐于看到这宝物的回归。
而在这喜悦之中,有修罗忽然注意到,自己的女王面色一变,陡然阴沉,显得晦暗不明。他冷静下来,与身旁同伴交头接耳。逐渐地,他们全都安静了,悄悄打量着君王与她手里的神兵,不知究竟出了什么差错。
白涯知道发生了什么。他明白这刀不会被轻易拔出鞘的特性,女王想必也知道。因而他留了心眼,一直觑着女王拿刀的手。于是方才,他看见了对方分别握着刀柄与刀鞘的手臂,肌肉一阵紧绷。随即她垮下了脸,圆瞪着双目,仿佛对这不服管教的刀兵异常恼火。当诸名修罗仍在暗自庆贺时,女王再度发力,面上咬肌都显得凸出了。不知是不是错觉,白涯感到自己简直都能瞧见她手背爆起的青筋,额角似有一滴汗水渗出。
封魔刃依然纹丝不动。
连刀鞘上的符咒都还是蔫巴巴的,褶皱都没变上点儿,对修罗中王者施加的力道提不起兴趣似的。白涯意识到,当霜月君被它缠上的一刻起,这刀怕不是已经改换门庭,认了新主,不再对曾经掌管它的种族有回应了。
在一殿心思浮动的寂静里,封魔刃现今的主人似乎撇了撇嘴。白涯看向他时,他已恢复了无波无澜的面目,眉间还夹着不耐。
“到底能不能打开?”他端着平板的语气冲女王说,“快把刀拔出来,拔不出来就赶紧收了,赶紧了事让我走人。”
有这么简单最好。
形势已然明晰——她拔不出这刀了。
既然能在修罗一族里拔得头筹,还统治多年,女王想来是这国度里的最强一人。她无法被封魔刃承认,其他修罗更别想获得认可。
可一把不能出鞘的刀,对他们而言还有什么作用?
放进战神殿,供起来当摆设?
往好处想,也许他们只会拿着刀,自个儿闷头琢磨去。要么,再培养新的勇武善战者,用很多年去博取封魔刃的认同。不管怎么说,这都是要扣留这兵器才能做到的。总不会让它再跟着霜月君一走了之,踪迹全无。
白涯忽然想起了水无君,他应当知道杳无音信的是这位同僚。不知他们关系如何,但身为匠人,水无君想必是很在意这神妙之兵的。如果封魔刃不能再回去,也许对他而言,会是憾事一桩。
往坏处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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