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道光二十六年,江南,武昌城。
黄昏,秋日西斜。
长江码头上人来人往,喧嚣而嘈杂。
不远处的一座商户外,贴着招镖的告示。商户行船走货,水路遥远,难免遇上江贼海寇。武昌城是长江上的大码头,这里的商户日常营生便是将货物沿长江运往江浙一带,故长年招镖也是常态。
这家商户后屋里,传来了吵闹声。门口的伙计们听了,耳语几声,窃笑起来。
商户后屋,是一个白衣剑客,来应掌柜贴出的这趟镖。他将一把宝剑放在身前的几案上,侃侃而谈,言辞间却掩盖不住几分慌张。
“我十二岁学武,苦练剑术二十年,自创云飞剑二十三式,行走江湖,未逢敌手。你若让我在后院施展几式,便知我非等闲之辈,必能保你这趟镖平安无事……”
掌柜的却只是皱着眉头,摇了半晌的手。
“我就问你一句。”掌柜不耐烦地抢话道,“你会不会使洋枪?”
剑客更激动了:“我楚云飞学剑二十年,剑术天下无双……”
“别扯那些废话,我就问你会使洋枪不会?”
剑客紧紧握着拳,说不出话来。
“告示上写得清楚,我只要会用枪的,不要用剑的。碰上江贼,我还等他上船来跟你厮杀?老远放一枪不比你什么云飞剑好使?”
“掌柜的,你若让我在后院施展二三式,你便知我……”
“不要不要,我只要使洋枪的!”
剑客被掌柜赶出了商户,出门时他看见门口的伙计交头接耳地望着他笑话。剑客走了,掌柜仍是愤愤不平。
“这都什么年头了,还拿把剑吓唬人。什么天下无双,一枪嘣过去还不是死人一个……”
楚云飞默默走入码头的人流中,突然袭来的疲惫和饥饿让他几乎站立不稳。今天已经跑了三家商户,每一家都拒绝了他,理由全都一样——楚云飞半辈子全都用来练剑,不会用洋枪。
四年前,洋人凭枪炮打赢了官军,东南沿海五口通商,开始跟洋人做生意。从那以后,江南的商户便不再请习武之人保镖了。他们少花几两银子,就能雇些会用洋枪的毛孩子,用处却不比那些花大钱雇来的高手差多少。四年前那一战对国人的震撼太大,就是江贼竟然也吓破了胆,凡听说有洋枪的商船他们便不敢去抢,专抢那些没洋枪的船队。久而久之,便更没有商户愿意请不会使洋枪的武人去保镖了。
楚云飞看天色渐暗了,叹了口气,朝城外走去。没多久,到了城门,门楼上挂着大大的“武昌”二字。这两个字,在楚云飞看来,像是对自己的讽刺。
城门口,围了一批人,议论纷纷。楚云飞走过去,见是官府贴了告示。
今天早晨,藩司衙门门口扔了具尸体,衣服被扒了个精光,后背上被人刺了四个大字——替天行道。从告示的内容上看,死者是当地豪族张家的二公子。衙门不知道凶手究竟是何人,故贴了告示,悬赏寻线索。
楚云飞稍稍有些紧张,仔细听了听围观人群的议论。
“这人,死得好。”一个老农低声议论着,“这张家二公子,是个混账。前不久抢了民女回府过夜,衙门不敢管,只让张家出了点银子赔钱了事。可怜那女子,当夜就投井自尽了。也不知是哪位侠客杀了这混账,也真是替天行道了。”
“只是,张家可是豪族,轻易惹不起的。”一个在码头上挣钱的苦力接过话茬,“我听码头的商户说,张家出了大价钱,黑白两道追杀这凶手。”
“我也听说了!”一个伙计插过话来,“说是江门刺客接了这个生意……”
“江门刺客?”老农声音一颤,叹了口气,“可怜这侠士,怕是要把命丢在这件事上了……”
楚云飞皱了皱眉,握紧了手中的剑,快步离开了。
他走后,围观人的议论没有停下。
“听说那张家二公子,是被剑刺死的。”伙计小声说道,“说是从伤口看,那剑刺得极快,是个顶尖的高手……”
出了武昌城,一路上都是出城和回城的人流,熙熙攘攘。再往偏远走,是个村落。到了做饭的时候,家家户户也都是人声沸腾。楚云飞皱着眉,走了许久,终于在村口外找到了一片高大的竹林。他犹豫片刻,迈步向竹林走去。
这片竹林并不茂密,隔三五步才有一杆竹子。但竹长得很大,有四五人高。竹林很深,走到幽静处时,便听不到外面的人声,也没什么人影了。楚云飞寻了许久,终于找到一个稍宽敞些的地方,停下了脚步。
竹影摇曳,风声淡雅,幽静而平和。
这地方,正合适了。
楚云飞左手将剑撩起,右手搭在剑柄上,平稳了几声气息。
“诸位,想必是江门的刺客吧。”他的声音,平静而深沉,虽波澜不惊,却杀气四溢。
他话音一落,身后的一株高竹轻轻晃动了起来。
那晃动还未平复,楚云飞手中剑已出鞘。一道寒光掠过,一声轻响。一株苍竹被楚云飞砍作两截,切口细若蚕丝,若不细看甚至难以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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