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要说最近上海滩那里最热闹,那一定就是位于云南南路的圃园茶楼了。
尽管由于日本人大搞白色恐怖,搞得整个上海人心惶惶,但不知为何,一向对日软弱妥协的公董局却突然强硬了一次,虽然没有公开撕破脸皮,但也是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变着法地唱起了反调。
这一下,便让原本已经快要被压抑到极点了的民众又得到了一丝喘息的机会,不少人更是将法租界直接视作了上海最后一片净土。
紧接着,便是大量的资金和人员的涌入,顿时就让本就已经十分繁华的法租界变得更加寸土寸金,拥挤不堪起来。
尽管公董局一连出台了好几道限制措施,却依旧无法阻挡民众大批大批涌入法租界的热情,于是最终只能雷声大雨点小地以尽可能地加强管理措施而了事。
于是那些以前专门为达官显贵提供服务的各大娱乐场所内,中下层民众的身影也渐渐地多了起来。
圃园茶楼便是其中之一,或许是因为此前日本人的高压政策搞得他们实在是难以为继,于是在公董局的态度转变之后,便第一个放下了身段,主动深耕起了下沉市场。
很快便收获了一大批忠实顾客,尽管自身也不免成了三教九流汇集,鱼龙混杂之地,但也总好过坐吃山空,关门倒闭不是?
这天一早,冠生园食品厂的董事长冼冠生跟往常一样,早早地来到了圃园茶楼,径直上了二楼往视野最好的位子上一坐,便立刻有人送来了刚刚泡好的香茶和当天的报纸。
就在这时,一个胖胖的身影便凑了过来,熟落地招呼起来,“哟,老冼,今天来的可真是够早的啊!”
冼冠生则白了那人一眼,毫不客气地回道:“瞧你这话说的,我哪天不都是这个时候来么?有话就说,别扰了老子喝茶的兴致。”
“嘿你个老……算了,老子心胸宽广,不跟你一般见识。”说完那人便快速看了一眼四周,然后才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听说了吗?老顾的女婿被特高课给放回来了!”
“哪个老顾?”
“还能是哪个老顾?当然是劝业商会的顾会长啊!”
“是前任会长!”话音未落,冼冠生便没好气地纠正道,“连话都说得这么不严谨,亏你卢佩孚还号称‘船运大王’,小心祸从口出!”
卢佩孚则一脸不服气地撇了撇嘴,“嘁,他们玩的那点猫腻谁看不出来啊?”
尽管顾瀚生公开登报声明辞去劝业商会会长的举动立刻就在上海滩引起了一片哗然,但其接下来的一系列举动却十分明确地向外界传达出了一个信号,那就是顾家打算公开跟日本人叫板,反对其制定的种种霸王条款。
而正是由于这一系列的举动,使其在很短的时间内就团结了一大批同样对日本人的行径不满的商人和资本,甚至还隐隐形成了一股不容小觑的联盟势力。
然而虽然表面看上,这一切全都是顾瀚生个人魅力所致,但明眼人一看就知道,之所以会形成现如今这样的局面,隐藏在其身后的劝业商会一定在暗中出了不少力。
这些冼冠生自然十分清楚,但还是淡笑着摇头说道:“你还别说,这有些事啊,就是这么奇怪,不上称没有四两重,可要是上了称,一千斤都打不住!看破不说破,是双方留给自己的脸面,真要是捅破了这层窗户纸,那可就是彻底翻脸,不死不休了。”
“好啦好啦,我可不是来听你说教的。你说老顾跟日本人不会是在私下里达成了某种交易吧?”
“你觉得呢?”冼冠生反问道。
“虽然我也希望并非如此,但也不是没有这个可能,不是么?要不日本人怎么会那么好心就这么把人给放出来呀?”
“既然如此,那你干嘛还跑来问我呀?”
“瞧你这话说的,咱们几个老兄弟,死的死,散的散,就剩我们两个了,我不来问你我问谁去啊?”
听到这,冼冠生不免也有些伤感起来,随即便重重地叹口气,“是啊,老吴,老穆还有小胡,小方一个个的都没了音讯,当年的七兄弟,就只剩下咱们两个老东西了,一想到这啊……你说我怎么还饿了呢?”
此话一出,顿时就让已经完全陷入悲伤情绪之中了的卢佩孚狠狠地闪了下老腰,随即便咬牙切齿地说道:“好你个老没正经的,都这个时候了还想着打老子的秋风。”
不过骂归骂,骂完之后那卢佩孚却还是忍不住没好气地问道:“说吧,想吃什么?”
“既然你这么问了,那我就勉为其难地要一份草头圈子好了!”
“你没事吧,老冼?这一大早的就吃草头圈子,你也不怕骚气!”
冼冠生则把嘴一撇,“都是黄土埋到脖子的人了,老子还怕这个?你就说请不请吧!”
“好好好,我请,我请还不行吗?小二,来份草头圈子,口重一点啊!”
时间不大,一份热气腾腾的草头圈子便端了上来。
美美地吃了一口,冼冠生便眯起了眼睛,一脸享受地说道:“啧啧啧,酥烂软熟,肥而不腻,真不愧是圃园茶楼的镇店名菜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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