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扩的目光在跳动的烛火之中显得有些晦涩,许久之后才幽幽问道:“先生到底去了哪里?你知道吗?”
洛雪并没有察觉到皇帝眼中一闪而过的猜忌:“回陛下的话,我也不知道明大哥在什么地方,不过他在养病的时候,曾经与史昭义有过书信往来,后来便离开洛城去了北边。”
李扩精神一振:“难道说先生去劝降史四明了?”
话刚出口,李扩又沮丧的说道:“以史四明反复无常的性格,只怕先生又是白跑一趟……洛雪,不如你为了先生占卜一下,看看他现在到底如何了?”
洛雪点点头轻声说道:“谨遵皇命。”
洛雪拿过占卜用的龟壳,伸出纤纤玉手将桌面上散落的铜钱一枚枚地捏了进去,然后拿起龟壳高举过顶,口中喃喃祝祷。
片刻之后,洛雪将龟壳里的铜钱洒落。
叮叮当当。
几枚铜钱在桌面上转动,撞击,好一阵才躺平。
洛雪拿着纸笔念道:“君问归期未有期,长亭十里风百里。”
洛雪喜出望外的说道:“明大哥应该快回来了,眼下已经在帝都百里之内。”
“快回来了?”
李扩满脸喜色:“先生回来了就好,回头我让人准备御膳,亲自为先生接风洗尘。”
占卜到明岳即将回来,洛雪显然是最高兴的。
李扩看了看窗外的夜色:“天色不早了,朕先回去了。”
皇帝从洛雪所居住的小院里出来,脸上的笑容慢慢消失。
在年轻的皇帝脸上,是难以抑制的疲惫和烦闷。
随行的太监宫女不敢大声喘气,默默跟着李扩进了勤政殿内。
“让人去把陈尚书请来,”皇帝坐在桌前沉声说道:“让他将兵器坊的卷宗一并带来。”
小太监们连忙去外面找兵部尚书陈友方。
兵部距离皇宫很近,兵部尚书陈友方匆匆带着卷宗赶来。
陈友方久浸官场,心思更是八面玲珑绝非洛雪可比,他进门后偷偷看了看皇帝的神情,便迅速低垂着头。
虽然只是惊鸿一瞥,但陈友方却已经通过余光察觉到了皇帝的异样。
李扩的神情颇为烦躁,只是陈友方不知皇帝为何事烦心,行礼之后便恭恭敬敬地站着。
李扩低头看着卷宗,他头也不抬的随意问道:“兵部掌管兵器坊,如今这兵器坊眼下运作如何?”
兵器坊一向是明岳培训的工匠负责,不论是工部还是兵部,都极少过问兵器坊的事情。
听到皇帝这么一问,陈友方马上捕捉到了皇帝语气中不同寻常的意味。
陈友方弯着腰说道:“陛下,兵器坊一直正常运转,各类武器虽然产量不大,但也能稳定制造出一些,陛下可高枕无忧。只是明岳大人这几个月都不在帝都,微臣对兵器坊内的事情知道的也不太多。”
李扩问得是兵器坊,陈友方的回答却非要提及明岳。
这看似答非所问,但实则已经说到了李扩的心上。
李扩面无表情的说道:“放心吧,明岳快要从北方回来了,这一两天就该路过十里亭了。”
陈友方装出吃惊的样子:“北方是叛贼所在,危机重重,明岳大人是国之栋梁,陛下要以国事为重,不可令明先生深涉险境,望陛下明察!”
李扩的目光从奏折上移开,在慷慨激昂为国为民的陈友方身上打量几眼,似有意似无意地说道:“不是朕要他去,是他自作主张,朕也不知道他去北方做什么。”
陈友方低声问道:“陛下,明岳大人没有陛下的旨意,就擅自离开大军悄然北去,却不知用意如何?是非要派人严查一下?”
“大胆!”李扩忽然拉下脸来呵斥陈友方,“先生是朕的救命恩人,如何会做这等大逆不道之事?”
陈友方扑腾一声跪倒在地,他义正词严道:“臣并非不知明岳胸有韬略,可圣人之道非德勿用,曾几何时,安旭山、史四明之流,也是朝廷的中流砥柱,明岳深受皇恩却不知收敛,身为一军主帅却擅离职守,还只身前往北地,实在叵测,臣冒死进言,一定要彻查他北上燕京的真实用意!”
陈友方不敢抬头,心几乎要跳出嗓子眼,等待着皇帝的回复。
如果皇帝李扩对明岳并没有产生了猜忌之心,自己这一番做作,可就真是惹祸上身了。
勤政殿内空气突然安静,落针可闻。
李扩的声音似乎有些疲倦:“时候不早了,朕累了,有些事情你们自己看着办吧。”
陈友方颤声说道:“微臣遵旨!”
陈友方起身,缓缓退出勤政殿,到了门口经凉风一吹,才发现后背全是冷汗,嘴角勾起一抹狰狞的弧线。
回头看了看灯火通明的勤政殿,陈友方渐渐露出了恶毒残忍的笑容。
陈友方做为兵部尚书,本来和明岳没有仇怨。
可是明岳大权独揽,事事都绕不开这个“隐相”。
如今天下大乱,做为兵部尚书本应该是个炙手可热的位置,陈友方却丝毫没有位高权重的感受。
与史四明大战,前线作战的七八万朝廷军马统统受明岳的指挥,堂堂兵部尚书只有一个上传下达的权力。
这官,当得实在是索然无味。
除此之外,士兵的招募训练,辎重的制作和运输,均由明岳亲自筹划。
至于兵器坊,更是明岳在全权指导、发布任务,从始至终跟陈友方这个兵部尚书完全没有任何关系。
几个月下来,新任兵部尚书成了空职、闲职,每天在朝堂上露露脸,却没有什么实际权力。
岁月不待人,蹉跎几年,陈友方不想一直这样下去了。
看着十里亭的方向,陈友方喃喃说道:“明岳,休怪老夫无情,要怪只怪你自己不识时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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