哭声,分很多种。
姑姑毕金枝的哭声是压抑的,她捂着嘴,泪滴顺着眼眶流进了她的手心里。
提起那个苦命的弟弟,不知道有多少次了,毕金枝泪湿眼底。
以前,毕月或许不懂。
现在,她懂了,她也当了姐姐。
毕月对于那次和毕成隔着一条街,回眸看到大弟在推着手推车卖冰棍儿的那一幕,记忆犹新。
酸楚心疼、恨不得张开双手护住弟弟,想给弟弟们撑起一切的心疼,那种感受,镌刻进了心底。
她就像没听到姑姑的哭声般,怎么推开门,又怎么抱着装柿子的盆儿静悄悄的离开。
……
屋里的老爷子,伸出了干枯的手,对着毕金枝的方向比划了两下,他想让闺女瞅他,他要说话,别只顾着哭。
“您就是说啥,到我这、都不成!原来,爹,你当我和我大哥不想带你治病?可……我们没能耐!”毕金枝吸了吸鼻子,压制住哽咽:
“当儿女的,眼睁睁瞅着您……那时候明明能让大夫好好瞧瞧的!”
毕金枝咧开了嘴,有些感受是压抑不住的,她的表情因为哭,而走了样儿。
当她选择对着医生说:“不住院了”,那一刻,在她看来,就跟自个儿亲手断了父亲的命一般。
小时候,爹娘双手奉上最好的给他们兄妹仨人。
家里没啥粮食,出去挖野菜,更不用提连野菜都没有的冬天了,仨孩子,那种年头,一个都没饿死。
还记得小时候,她发着烧,两天两夜降不下温度,他爹三九寒天,顶着冒烟雪,抱着她去邻村儿,跑的急,路又滑,他抱着她连摔了两个跟头。对着会看点儿病的人,急到拽住对方脖领子:
“快救救俺闺女!”急到要打人,过后,又感恩到恨不得给人家下跪赔礼道歉,点头哈腰。
可……老了老了,她们这些没能耐的,却不能像父母那般全心全意。
她爹病了,她一听病的那么邪乎,却能说出:“俺们治不起。”
想到这,毕金枝使劲捶了两下心口窝的地方。
毕富摇了摇头,无奈了,劝道:“可别哭了,一会儿你哥、你嫂子都该听着了。他们伺候我这老些年,够糟心的了!”
还没等毕金枝说话,毕富再次开口说道:
“我知道折腾到那,来回路费得不老少。是没啥用,还得花那些钱,老小也出不来。可……闺女啊,爹是去不了那了,爹就是不放心,上那面太多年了,你们去瞅瞅,瞅完回来告诉爹一声,他瘦了没?在那里面……呆没呆傻?”
毕富扭过了头,眼神落在炕柜处,听听老儿子啥样就好,他到了那面,见着老婆子了,能有点儿说的。
……
毕月抱着柿子盆坐在门槛上,她看着院子里正在规整板杖子的毕铁刚和毕成,发着呆。
毕铁刚寻思了,他这个破家,可不能再继续让板杖子半拉柯基的。
毕竟原来这家敞开大门让人偷,人家都不带进来的,现在嘛,不好说。
他这种行为,就是穷人忽然变“有钱人”了,又不敢跟人说的“做贼心虚”。
毕铁刚根本不知道,屋里的亲爹和亲妹妹就差抱头痛哭了。
他以为让妹妹劝两句老爷子,就完事儿了呢,再说了,牛车都定下了,去不去医院,到时候就不是老爷子能说的算了!让妹子劝劝,是为了让老爷子配合医生检查。
毕铁刚吃晚上饭的时候,听着大成又具体的讲了讲咋卖的大果子啥的,心思还真活动了。
琢磨着,这回先看明白病的,该吃啥药啥的,要是贵,也不能可那些钱祸害。
实在不行,让大闺女教教他,他接手卖油条呗,还能在京都守着俩孩子,赶个大礼拜啥的,管咋地,他在那,那也算个家,能吃点儿顺口的饭菜。
可又一想,他爹来回翻身上厕所啥的,大多数是他伺候的。
毕铁刚一边儿和毕成干着活,一边儿心里嘀咕着:也不知道家里那个驴小蛋子,能不能和他娘在家伺候好老爷子。
……
刘雅芳坐在外屋地的灶坑前,继续烧着炕。
为了入冬、炕好烧,今晚毕铁刚和她都不能睡的太踏实,得轮流起来添点儿柴火木头绊子。
刘雅芳轻捶了两下腰,白天给胖嫂家烀倭瓜下酱缸里,到了自个儿家还得接着烀。
东北,尤其是大冬天的,没啥能吃的菜,绿色都少见,自然就得瞎琢磨着。
赶在夏秋时节多储存点儿,变着法的为冬天添菜。这样倭瓜放酱缸里,到冬天吃饭了,那能当个咸菜,切了吃,哏揪揪的,像鸡蛋黄似的。
毕月坐在门槛上,没回头,小声和她娘说着话:“娘,我小叔为啥去大西北那面?原来不是在咱市里那吗?”
“你不记得了?”刘雅芳再次用着纳闷的眼神,瞅着毕月。
毕月脸红,难得的脸红。
“我当时小,再一个,您知道我,内向,不爱管事儿,我现在想想头些年,浑浑噩噩,我奶奶……我怀疑我是受刺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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