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春寒料峭之时,又是那间熟悉的宅院。
还是那株墙根边的冷杉,玄衣少年双手抱臂,蹲在屋檐上眯眼盯着院中那个正在练箭的女孩。
女孩眼上覆着轻纱,已经换下了臃肿繁复的冬装,一身利落的衣裙,袖口紧束,手里拿着特制的弓箭,瞄准了前方的靶子。
只听得“嗖”一声。
短箭离弦,正中红心。
女孩得意地将弓箭一丢,扑向了身边的婢女怀里,“豆蔻姐姐!你答应我的,只要射中红心就带我出去!”
婢女似乎没想到她真能中靶,诧异地眨了眨眼,“呃,你只试了一次,万一是凑巧呢。”
“豆蔻姐姐!”
女孩瞪圆了眼,不依不饶地扯她的袖子,“你说话不算话!”
婢女为难地往屋檐上看了一眼,突然想到了什么,低头和颜悦色地和小姑娘谈判,“这样吧,你试三次,只要成功两次,姐姐就带你出去,如何?”
女孩想也没想,一口答应了,“好!那我刚刚已经中靶一次,只要再中一次,你不能再耍赖了哦。”
婢女笑着点头,待女孩兴冲冲转身拉弓之际,却是猛地朝少年藏身的屋檐处看了过来,“咳咳——”
接收到她使的眼色,少年挑了挑眉,微微坐直身,在女孩拉弓放箭那一刻,翻手飞了一片叶出去……
飞叶准确无误地击中箭尖,却没用太大力道,只使箭尖偏移了毫厘,刚刚好钉在了靶心之外。
“!”
女孩难以置信地放下弓,“怎么会?!”
说罢便又从腰间箭筒抽出一支,半眯着眼瞄准靶,咬牙松手。
少年好笑地牵了牵唇角,手下又是一片叶飞了出去。
于是毫无意外的,箭尖又是离靶心差那么一点点。
“你看看……”婢女松了口气,“软软乖,咱们继续练,等练到百发百中了……”
“不可能!”
女孩似乎想到了什么,小脸皱成了一团,“肯定是姐姐你动手脚了!”
婢女悻悻地摸了摸鼻子,视线不由自主朝屋檐上瞟了一眼。
愤怒中的女孩很是敏感,没有错过婢女心虚的眼神。她忿忿地跺脚叫了起来,“豆蔻姐姐!你果然耍赖动手脚了!”
少年唇角上扬的弧度越来越大,饶有兴致地托着腮躲在枝叶后看底下跳脚的小姑娘。
“吱呀——”
紧闭的院门突然被人大力推开。一群身穿银甲的侍卫冲了进来,领头的中年人,面容冷酷,周身都透着肃杀之气。
少年眸色一滞。
婢女似乎认得他们,连忙小跑过来,将女孩护在了自己怀里,看向来人,“什么风把慕容大人吹来了?”
为首那人冷淡地挥了挥手,“皇上有旨,请……她进宫。”
他抬起手,指向婢女怀里的女孩。
少年眉眼瞬间变得凌厉,掌下已亮出一片冷光。
正蓄势待发之时,婢女却朝着他的方向,微不可察地摇了摇头,随即抱起女孩跟着那些侍卫走出了院子。
少年动作一顿,将暗器往袖口一收,随即悄无声息地飞身跟了上去。
- -
窗外雨声淅沥,细密地斜打在房顶阶前,溅起一层溟蒙白雾。沾着些湿意的清寒,伴着沥沥风声渗进了床前垂下的帷帐……
谢逐醒来时,双膝已经僵了,一股锥心刺骨的冷意从脚底涌起,缓慢却折磨地蔓延全身。
“……”
他蹙了蹙眉,手撑着床沿艰难地坐起身,额上沁出些冷汗。
老毛病又犯了,自他十三岁那年生了一场大病后,每到下雨天,全身的筋脉便像断裂一般疼得厉害。
明岩的声音从帷帐外传来,“公子,你醒了!”
听着似乎有什么急事。
谢逐定了定神,伸手撩开帷帐,“……什么事?”
“宫中来人传旨,皇上宣公子你进宫。”
谢逐抬眼,眸底掠过一丝异样。
= = =
宫里宫外消息传得快,女帝召谢逐进宫的旨意刚到谢府,朝野上下,乃至民间茶肆,便都知晓了这个消息。
听说昨日女帝还病得不轻,就连凤阁去了人,也都劝她暂且放下政事再静养几天。没想到今日,女帝便下旨传召谢逐。
这便意味着,她病情刚一好转,便等不及地要见这位晋帝引荐的栋梁之才,之前那些刻意称病冷落谢逐的流言皆不攻自破。
得知女帝在鸾台召见谢逐后,众人的心思各异。
以杨谨和为首的顾命大臣都暗地里松了口气,女帝要真动了重用谢逐的心思,应当会在含章殿或是御书房召见,可偏偏是鸾台。想来谢逐在她眼里,可做近臣而非权臣,和方以唯、周青岸之辈也并无太大差别。
而看热闹的盛京百姓自然不会想到这些,令他们兴奋的无非是鸾台又要再添一位颜官。且听说这位谢公子生得极为俊朗,在长公主曲水宴上第一次露面便令京中勋贵惊为天人,怕是过不了几天,就能压过如今风头最盛的周青岸。尤其是《鸾台秘史》那些话本的忠实读者,哪怕还没有读到女帝和谢逐的什么秘闻,私底下却已经默默在谢逐身上压了一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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