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两人不是什么深仇大恨,但从今以后,似乎不用再像过去那样谨小慎微了。因此,苏傲雪隐隐有种大仇得报的畅快感。可她毕竟刚刚转换身份,从前的习惯还在她身上留着很厚重的烙印,她不敢久待,急急忙忙地跑远了。
留在江家洋楼的人立刻炸了锅一般,聒噪地议论了起来。
“肯定有猫腻!前脚离婚后脚就有工作了!”
“那个杜……杜景堂!”
“对啊,一定是靠了奸夫的关系!”
“不能让她便便宜宜就离婚!”
幸而,这种话不曾让苏傲雪听去。因此,至少在眼前的日子里,还不至于打破她的好心情。
杜景堂看望过母亲之后,又去见了几位老同学,总算带回了好消息。
“有个新成立的电影公司,急着招募一批影人。我的大学同学在里面参了股,可以保荐你去试试看。是个好机会,可以近距离了解电影剧本要怎么写。不过,你要忍受一下这是完全为了挣钱而成立的公司,可能……”谈到此处,杜景堂神色有些犹豫。
苏傲雪挨着他坐在沙发上,听着听着就顿住了,忙抬眸看他是什么意思。四目相触的瞬间,她便很会意地解释:“我暂时也不会写《弃婴》那种剧本了。我看卖座的电影都是才子佳人、三角恋,所以最近一直在看鸳鸯蝴蝶派的小说呢。”
艺术性和进步性固然是重要的,但苏傲雪其实更清楚,自己还不够资格思考这些高深的学问。
杜景堂出身优渥,从不发愁吃穿问题,心里总是为了她感到可惜:“我呀,是真心喜欢那出话剧。”
苏傲雪抱着他的胳膊,颔首道:“你跟我说过了。”
杜景堂伸手拍拍她的后脑勺,看似责怪她,说出来的话却有一种打情骂俏之感:“你先前不相信呀。”
苏傲雪垂眸,回想起首演失败的那个晚上,杜景堂的出现,以及他带来的那些话,确实让她手足无措。但淌过了婚姻的险滩,如今回忆起来,那时的他真像是汪洋中的浮木,给了她生存下去的希望。
如果她没有主动去杜家找他,她心里的甜蜜应该会更加纯粹。而不是像吃到了一瓤未成熟的桔子,要咽下大半的酸涩,才有一丝甜津津的回甘。
“我不是不信,是那时候不敢告诉你我相信了。”苏傲雪轻声说着,试图让自己忘记不愉快,而只记得美好的一面。
杜景堂把人抱得更紧了,这两天苏傲雪对他的温存,让他如坠云端,有些飘飘然的。要不是早上被母亲问住了,他差点就以为他和她已经是亲密无间的爱人了。
“傲雪,我还不知道你多大呢。”
“我也不知道……”
两人俱是一愣,然后半晌无言。
杜景堂想起很久远的一些对话,苏傲雪提起过在苏州河边吃了陌生人一颗糖,而江红梅曾说过苏傲雪的姓正是来自苏州河……
想罢,他便不再问更多了,免得破坏这样温馨的氛围。只是笑着以玩笑的口吻,试图把沉重的话题变得有趣一些:“我给你定个年纪,好不好?”
苏傲雪果然为这略带荒诞的提议笑了一下,问道:“那,定多少岁呢?”
杜景堂不假思索道:“二十六。”
“这么大吗?”苏傲雪半坐起身,望了他摇了两下头,“虽然记不清具体多少岁了,但我似乎不会超过二十四的。可是,你干嘛要定这个岁数呢?”
脱口而出的话并不一定都是随意糊弄,杜景堂有他自己的深意:“我有个同父同母的亲弟弟,很受父母疼爱的,他今年就是二十六。”
家里兄弟姊妹中最受宠的一个今年二十六了,所以他给苏傲雪也定了这个岁数,听上去就像是注定要进杜家的门,成为杜家的一份子。最好将来,让母亲也像疼爱幺子一样地偏心这个二儿媳。
苏傲雪闻言,睫毛颤动两下,眼底有很深的笑意溢出来:“这样子……你是拿我当妹妹一样疼爱吗?”
杜景堂伸手捧着她的脸,笑答:“比疼亲妹妹还多呢。”
苏傲雪觉得自己由心上一直软到身上,全身骨头像被抽走似的,只能靠在杜景堂身上。听着他的心跳,既沉溺此刻泛滥的爱意,也忧虑这场梦也许终究是要醒来的。她先无声地叹一口气,然后才低笑着接言道:“我不该舍近求远地读小说、看影戏报,我只要多观察观察你,就能写好一个裘马风流的公子哥了。”
杜景堂捉着她一只手,放在自己心脏的位置:“还好还好,你说的只是裘马风流,还没到浪荡的程度。”
说罢,两个人俱笑了起来。
而另一边,朱品慧刚回到家,就欣喜地告诉丈夫:“傲雪今天来电影厂找我了。”
佐飞眼里一亮,忙问:“她现在住在哪里呀,怎么突然愿意主动找你了?”
“在吕班公寓。”
“和杜景堂?”
两人答一句问一句,这时彼此的面色都沉了下来。
朱品慧对他摇一摇头,道:“她一口咬定彼此是爱情的关系,不是我们所误会的金钱关系,我也不好固执到非要和她吵起来不可。”
佐飞也明白男女之事外人最插手不得,也就不置一词地抛开了这事。转而关心苏傲雪的生计问题:“那你和她说了工作的事没有?”
朱品慧眨了眨眼睛,打了个响指,兴冲冲答道:“你想不到吧,是她先提起的呢!她想请我四处打听打听,有没有哪个剧组缺打杂的工人。我真高兴,傲雪还是和以前一样要求独立和进步呢。”
佐飞倒是有点哭笑不得:“她只图一个勤杂工的位置吗?也是,她不知道你的事,觉得你一个小小的出纳,至多也只能帮上她一点小忙。”
谈到了要紧处,朱品慧将街门栓上,和佐飞一路躲到二楼悄声说:“其实,傲雪这个人,我是向组织提起过的。”
“这……”佐飞稍坐远了些,“能告诉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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