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楚瑜自顾散步,不知不觉来到后山,眼前石柱林立,两侧是万丈深渊,对面的山语阁虽重新修葺,空气中隐约还飘荡着桐油味的新漆,格外刺鼻。遥遥相望,睹物思人,不禁惆怅万分。
“难道这一切都是注定好的了?”凌楚瑜陷入沉思,回想这十年来所经历的种种,追根溯源,是从遇到仇东时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两人今生的纠葛恩怨。
他本来也是个狂羁的少年,有着仗剑天涯、放歌纵酒的梦想,可刚出江湖的他就为情所困,身患内伤,可谓是少年壮志未酬。之后更是祸不单行,被构陷污蔑,落得身败名裂,四处逃窜,唯有投靠朝廷,才能苟活于世。
都说战场无情,无情的却是人心。潘仁美为了一己之私,坑杀杨家以及边关数万将士,任何武功秘籍都不及此更让人胆寒。
他从战场死里逃生,摇身一变,却成了苍云教主。自己还是个婴儿时就离开这个地方,三十年兜兜转转了一大圈后,又回到了原点,当真是冥冥之中注定。嫡传、武功、威望,他一切所得,似乎都在暗示他,这些原本就是该属于自己的东西。
他不禁同情起仇东时起来。他也是个无辜之人。父母被害,从小就被培养成复仇工具,替自己背负血仇深仇,从未体会过母爱。骆歆心也知亏欠他太多,才留书让秦之槐多加辅助。也不知对他是愧疚还是不忍,或者是根本没有感情,但只凭她临死前让自己以后无论如何都不要取他性命,可见对他还是有些许感情。
正恍惚间,忽听得远远传来笛声,婉转悠扬,伴随着微风直入内心深处,凌楚瑜喃喃道:“是清儿……”旋即发足飞奔,朝声源传来的地方而去。几个起落后,已纵远去,在一丛灌木前的一块山石上,只见一道倩影正侧坐在上,青丝随风微动,正是闻人清。
凌楚瑜驻足而立,心中千头万绪,杂乱无章。与她久别重逢,自当把酒彻夜长谈,却不知怎的,话到嘴边,却咽了下去,似乎中间隔着一层隐形的隔膜。
笛声忽停,佳人端坐,月光洒下,如画如梦。凌楚瑜鼓起勇气,轻轻跃到巨石上,并肩挨着坐下。
“不易,是你吗……”闻人清怔怔远望漆黑山林,她似乎不用回头,便知来人是谁。
凌楚瑜轻声道:“是我!你怎么不在大厅把酒,而到此处躲起来清净。”每当她有心事,便会找一处僻静之地,与笛声为伴。
闻人清压低嗓子,轻声道:“我做梦都没想到,今生还能再遇到你。”凌楚瑜怅然道:“是啊。我得罪强权,走的本就是一条不归路,能苟延残喘,实属万幸。”
闻人清侧头望了一眼,这一望似乎是用尽毕生力气一般,似乎是将未来见面机缘一次用尽,幽幽说道:“你这一生,都很苦……”她今日知悉凌楚瑜身世,再回想种种,不由心中一酸。
凌楚瑜苦涩道:“我娘给我取字‘不易’,本以为是要珍惜当下,随遇而安。如今想来,却是令有深意。”他本名“百里易”,苏婉如将“易”字做表字藏入其中,除了让他明白世事无常外,还让其不能忘本。
闻人清却道:“凡事不易,不可强求。而我恰恰相反,偏要强求。”她说得斩钉截铁,自打她父亲去世后,孤身一人,初掌山寨,外有强敌,内有忧患,她却凭坚韧毅力,平外患,定内忧,“火凤凰”之名响彻江湖。若她当时屈服于人,只怕江湖上少了一个传奇女豪杰。
闻人清接着说道:“不易,若没遇到你,只怕如今的我,却是另一番光景。当年上官家秘密将你擒拿,欲在芒砀山加害于你,我闻之消息是又惊又怕,恨不得立刻插上翅膀,赶到你身边。当知道你脱离危险后,我派人四处打听你的消息,过了好几年,才知道你在京城,成了杨家的义子,再后来……后来……”
凌楚瑜听她说得真切,言语间尽露关怀,颇为感动,说道:“后来你听说杨家被辽兵消灭在两狼山上,只有六郎一人幸存,以为我也死了。所以当你听闻辽兵乔装入关后,便带领诸位兄弟一路尾随,是要为我报仇。”
闻人清螓首低垂,哽咽道:“幸好这一次,我救到了你,不然我会后悔一辈子的。”
此时,山顶习习凉风,夏虫送声,月明露清,一个美貌女子吐露真情,凌楚瑜怎么不怦然心动,心底腾起一股将她涌入怀里的冲动,呼吸渐渐重了起来。
闻人清听得他粗重的呼吸,自己呼吸也随之愈重,四目相对,眼神渐欲迷离。她虽年方二八,已是处子最有魅力之年,可从来没亲近过任何男子。如今感觉十分奇妙,只觉得身体似乎被一股力量牵引,渐渐朝眼前这个男子靠近。
当两人近到可相互触碰鼻息之距,凌楚瑜突然惊醒,将头微微错开,避开了一寸。这细微的举动也让闻人清惊惶起来,热泪盈眶,顺势倚靠在他的肩上,含泪而泣。
良久,二人渐渐镇定下来,凌楚瑜忍不住将头微微一侧,碰到她的秀发,不由迷茫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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