边镛微微一怔。
不过久经官场的他旋即将这种尴尬掩饰了过去,故作客气地说道:“顾先生,别在门口站着了,快进来坐吧!”
他此话一出,那位一直杵在门口位置挡住顾长安的边军将领这才反应过来,他赶紧让出身子,并伸出一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客气道:“顾先生,请!”
顾长安也没有客气,他越过这位站在门口位置的边军将领,直接一脚跨了进去。
“顾先生,请!”顾长安刚一走进去,距离门口位置最近的边镛也装模作样的伸手做了一个请的手势。
说话间,他赶紧从一旁给顾长安拉了一把椅子过来。
顾长安还未走到那张堆满各种珍馐的大圆桌旁,总兵周尚文已经率先举起酒杯,道:“来来来,我们大家一起敬顾先生一杯。”
周尚文此话一出,在场的人纷纷附和,举起各自手中的酒杯。
然而面对这些人装模作样的客气,顾长安并没有伸手去拿桌上那杯属于他的酒,而是直接抱了抱拳,道:“抚台大人,周大人,诸位大人,诸位将军,我实在不胜酒力,这杯酒我就不喝了,还望诸位见谅。”
他此话一出,全场原本“其乐融融”的气氛一下子冰冷了下来。
所有人脸上的笑容也瞬间僵住了,尤其是总兵周尚文和巡抚边镛,更是老脸一阵抽动。
很显然,他们俩都没有想到,眼前这位少年竟然会如此不识抬举。
在他们看来,就算眼前的少年功劳再大,心中再怎么不满,也不能在这种时候拒绝喝下这杯酒。
毕竟他们在场的这些人,可都是大同镇军方和大同府衙最有权势的人,平日里,他们当中的任何一位,随便跺一跺脚,都能让大同镇的绝大部分人抖三抖。
顾长安似乎早就料到会是这样的场面,他面不改色地笑了笑,道:“诸位不必用这种吃惊的表情看着我,在这个世上,每个人,甚至每个种族,都有自身的强悍之处和薄弱之处,就像那些蒙古人一样,他们一个个都骁勇善战,但是由于他们是游牧民族,缺乏系统性的文化传承,所有他们几乎不懂谋略,也就是我们常说的有勇无谋,正因如此,这一次我才能利用谋略,帮助诸位以少胜多,侥幸取胜。”
“同样,我也有薄弱之处,比如不胜酒力。”
说话间,他特意朝着一旁的大同巡抚边镛看了一眼。
边镛的眼皮微微跳了跳,有些尴尬地笑了笑,说道:“顾先生恐怕是说笑了吧,区区一杯水酒而已,就算那些大门不出二门不迈的弱女子将其一饮而尽,最多也就脸红一番罢了,顾先生走南闯北,难道连那些弱女子都不如。”
不仅仅是边镛这么认为,在场的每一个人几乎都认为顾长安这是纯属在扯淡。
顾长安却仍旧一本正经地说道:“抚台大人,我是一个较为严谨的人,不太喜欢说笑,就像昨晚对那些死囚做出的承诺,我也是认真的。”
一听这话,边镛的脸色一下子就阴沉了下来。
顾长安一脸肃穆地看着他,继续说道:“抚台大人或许不知,但是周大人和在场的诸位将军应该都很清楚,那一百零八位死囚,他们虽然没有直接参与战斗,但是他们毫不畏死,当着那些蒙古军的面齐刷刷地刎颈自尽,一下子瓦解了那些蒙古军高昂的士气,并将恐惧的种子直接植入在场的每一位蒙古军的内心深处,对这场大战的最终胜利可是起到了不可忽略的推进作用。”
“抚台大人身为一方之长,当时既然已经当着众目睽睽对他们许下了承诺,如今这场大战已经获胜,理应兑现当时的承诺。”
边镛沉着脸沉吟了片刻,说道:“顾先生,你当时就在现场,应该很清楚,当时本抚台那么说,完全是权宜之计罢了。”
“权宜之计?”顾长安眼眸缓缓眯了起来,淡淡道:“我没看出来。”
“嗯?”边镛愣住。
他没想到顾长安竟然会这么说,一时间陷入了尴尬。
他伸手搓了搓脸,缓解这种尴尬的同时,继续辩解道:“顾先生,你也知道,他们一个个都是死囚,本就是必死之人,我只是给他们换一种死法而已,根本没有必要这么认真。”
“抚台大人!”
他话音刚落,顾长安本就肃穆的脸色骤然一沉,加重了语气,说道:“承诺就是承诺,不能因为他们都是死囚就可以不用兑现。”
“俗话说,人无信不立,对于寻常的普通人来说尚且如此,更不用说,抚台大人您可是一方之长。”
边镛的脸色变得更加难看,道:“话虽如此,可是他们毕竟是死囚,让官府出面厚葬他们,并抚慰他们的亲人,终究不妥,更何况,这种事一旦被传扬出去,让那些同样在这场大战之中死去的边军将士和有志之士怎么想?”
顾长安略一沉吟,若有所思地点点头,道:“抚台大人言之有理,这种事让官府出面去做,确实欠妥。”
“不过当时我也是承诺者之一,厚葬他们并抚慰他们亲人的事,我可以出面代劳,抚台大人只需将相应的银两交给我就可以了。”
“这...这确实是个好办法。”边镛表情微微一滞,下意识地点了点头。
然而下一刻,他却又面露难色道:“可是...可是恐怕已经来不及了,这个时候,他们的尸体可能已经被焚烧了,就算本抚台想要兑现承诺也根本不可能了。”
他在说这番话的时候,表面上一脸为难,内心却在冷笑。
很显然,那些死囚被夹杂在那些蒙古军尸体一起拉到城外焚烧,是他暗中授意的。
顾长安心中微讽地轻哼了一声,说道:“这一点抚台大人不必担心,在来此之前,我已经阻止那些边军将他们的尸体与那些蒙古兵的尸体一起焚烧了。”
“嗯?”
一听这话,边镛的神情突然出现了短暂的恍惚。
随后他略显尴尬地笑了笑,只得装模作样道:“顾先生有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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