瞿战魁随着一大群人,爬过长长的山坡,走进后山一片茂密的林子。
他的脸色有点发白。
军区给他配的司机同志很担心他,想上前搀扶一下老人家。
被他一下子挥开了,“没事!这点坡算什么!以前行军打战,什么苦没吃过!”
可是现在怎能跟以前相比呢?现在您已经是七十出头的老人家了!
司机同志不敢忤逆他,只好随时关注他的身体状态。
虽然这几天,瞿老首长看起来很温和。
可是他知道以前的瞿战魁,在西南军区里面又是怎样一个威武强悍的首长!
不只是瞿战魁,宋雅芝也体力上吃不消。
因此,秦小霜就一边慢走,一边跟他们详细讲解这后山林子都有哪些树,产什么药材,什么地方能采到什么菌子,以及什么季节能逮住什么小动物。
外来的客人都听得津津有味,一路走走停停,并没有觉得累。
走过一大片林子,再拐过两座山坡,终于来到了一处山坳里。
三面群山环绕的一处山坳里,从远处看去,浓绿一片。
从山上往下走去,走得近了,才发现那儿有很多土坟堆。
因为这儿地势背阴,常年阴寒,所以平时很少有村民过来。
山坳里的杂草繁茂。瞿母走在前面,用手中的镰刀割下一处坟堆前长得高高的杂草。
每年正月初二上坟,他们都会割一次坟前的杂草。
可是才不过半年的时间,坟前的杂草又长得半人高了。
这草就像是长在瞿母的心上似的,她每见一次,就忍不住想割一次。
割完了,她才会坐在坟前好好地跟她男人拉拉家常,然后再上上香,燃点纸钱。
“爹,”瞿母割完坟前的杂草,转身对瞿战魁说道,“松林就在这儿。”
又指着后面不远处的一处土堆,“松林他娘,也在这儿。”
跟着来的一群人,看着面前的长满青草的坟堆,都肃穆了神色。
瞿战魁颤颤巍巍地上前,看着眼前的土坟,红着眼眶,一时说不出话。
他走上前去,摸一摸面前的垒得高高的坟茔,又踉踉跄跄地向前,走向后面那处年代更久远的坟堆。
因为不知道过去了多少年,那坟堆已经低矮了很多,上面的杂草长得密密匝匝的,根本看不到下面泥土的颜色了。
瞿战魁呆呆地站着,然后慢慢地蹲下来,轻抚着那坟头。
那些很久远的记忆,放电影似的,慢慢地在他的脑海里呈现出来。
那一年,他遇到了心心念念的姑娘,整天想着怎么样才能把她娶到手。
那一年,他娶了心爱的姑娘,他发誓要让她过上好日子。
那一年,他的发妻抱着幼儿,站在村口等他。
母子俩站在那儿很久很久,站得双腿僵硬,月影西斜。
......
每次他回家,母子俩从不向他述说日子艰难。
每次他离家,尽管万分不舍,母子俩却从不恳求他留下。
终于等到有一年,他回家去接人,却只见昔日温暖的家早已残垣断壁,一片狼藉。
从此,他把他们母子俩弄丢了。
丢失在这茫茫人世间,再无从寻觅。
……
心痛和无奈交织着,沉沉的,压着他的心房。
半晌,瞿战魁的喉间哽咽,低哑发声,“松林他娘,我来看你们了。”
一滴又一滴,一行又一行,有温热的液体,悄无声息地淌进脚下的草丛里。
强硬了一辈子的男人,在这一刻,多么希望时光能够倒流。
——
众人看着双肩耸动的老人,都默不作声,神色黯然。
秦小霜看着这情景,觉得恍惚。
好像在某一个梦境里,上一世的自己死了,也是埋在这样的一处山坳里。两鬓过早地染上沧桑颜色的临川哥也是在某一个这样哀恸的日子里,他在她的坟前静默落泪。
梦里的秦小霜,感同身受着临川哥的悲伤。
悲伤心痛的情绪瞬间淹没了秦小霜。
她的眼里漫上了蒙蒙的雾气。
上一世的临川哥,难道是真的念着她的?上一世的自己,是不是曾伤过临川哥的心呢?
——
瞿战魁走过这么多年的风风雨雨,能够走到今天,注定他是一个心志坚于常人的人。
半个小时后,他就平复好了自己的情绪。
转过身来,拿香烛和纸钱。
瞿母知道老公爹思念前婆母和他儿子,也不打扰他。上前默默递上香烛。
瞿战魁神色悲怆地给发妻和儿子都上了香,烧了纸钱。
然后,默不作声地退到一边。
瞿家其他人这才依次上前上香烧纸。
秦小霜也替瞿临川给他的亲奶奶和父亲各上了一炷香,烧了一贴纸钱。
一行人上完香,又把瞿松林母子俩的坟堆周围的杂草再仔细清理了一遍,才一路沉默着,顺着来路返回瞿家院子。
瞿战魁从后山回来,精神有些不济。就在瞿家瞿临川的房间里稍作休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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