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两人进入顺天府,周围正出早市,买卖吆喝之声此起彼伏。小吃摊上的香气卷着白雾直扑人的鼻孔。胡姬平生从未见过如此繁华热闹,不禁看得惊呆了。
余江白笑道:“咱们先到馆驿办正事,回头再好好逛街。最近大栅栏开了几家新铺子,我给你和孩子置办些东西……”
胡姬脸一红,说道:“谁稀罕你买!”
正说话时,余江白忽然远远望见人群中走来一个身影。此人头戴斗笠身披青衣,身形似乎见过,可就是一时想不起是谁。
正当他愣神之时,那人已到眼前,轻轻撞了下余江白的肩膀便身影一闪,飞快的消失在人群里。
余江白忽然满头大汗,缓缓蹲了下去。胡姬见他举止有异,关切的问道:“你怎么了?”
余江白深深吸了口气道:“胡姬,别声张,我要你仔细听好接下来的每句话。”
胡姬懵懂的点点头。
余江白道:“离开我以后,你立即到馆驿去找一个叫沈鉴的人,让他查看北雁岭石碑上的碑文。”
胡姬疑惑道:“离开你?为什么要离开你?为什么不是咱俩一起去?”
她去扶余江白,却突然摸到满手鲜血,和一把插在心口的解腕尖刀。余江白的衣襟早被染得殷红,地上也已积了一大摊血迹。
胡姬脑袋嗡的一声,周围人声鼎沸,她却什么都听不见。有那么一瞬间,她当真魂游天外,直到余江白的呼唤将她叫回来。
“胡姬,好姑娘,听我把话说完……”他声音越来越沉,像在嗓子里含了什么东西,有既压抑又挣扎的感觉,让人莫名难过。
胡姬眼睛不眨一下,泪水流了满脸,颤抖的嘴唇轻声说道:“胡姬在听呢,胡姬在听呢。”
余江白道:“你要像信任我一样信任沈鉴,无论他提出什么要求,你都要无条件答应。只有……只有这样你才能活下去,”他的头慢慢往下垂:“我好冷,什么都看不见了。”
胡姬恍若从梦中惊醒:“喂……你干嘛,不许死听见没有?你还要和我逛街,给孩子们买东西呢……”
余江白突然猛地抓住胡姬的手,用尽最后的力气说道:“快走,官兵会抓你的,快走……”说罢溘然长逝。
胡姬只感到心肝欲裂,尖叫道:“来人呐,救命!”
不远处就有几个巡街的军士。他们没看见胡姬悲痛欲绝的眼神,只看见她沾满血的手和余江白身上的刀子。
他们抄起杆棒、铁尺,如狼似虎般扑来。胡姬想起爱人最后的嘱托,猛地站起身看了他最后一眼,便扭头钻进人潮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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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鉴瞪着通红的双眼保持坐姿,一动也不动。赵铁牛端着茶壶走过来,见他的模样后暗暗叹了口气,放下茶壶便走,同样也没说话。
忽然沈鉴在背后说道:“我要是自己去鬼街,余江白就不会死了。”
这是一整天以来他说的第一句话。铁牛猛地回过头道:“害死他的是那凶犯,不是你!”
沈鉴并不接茬,只是自顾自道:“小余才二十几岁啊。他本来可以娶妻生子,一点点的升官,等到六七十岁的时候致仕,然后到乡下去过与世无争的生活。他可以白天晒太阳、打盹,晚上围着火炉喝酒,和老伴有一搭无一搭的聊天。可他死了,这些全没了……”
这几句话说得悲切,赵铁牛不禁也跟着眼圈儿一红,却上前一把揪住沈鉴的衣领,喝道:“我就是看不惯你们这帮人的酸腐样儿!人死了,你还能让他活过来不成?你现在最应该做的是把凶手抓住,而不是像个傻子似的一屁股坐在这儿不动!”
沈鉴的眼中仿佛燃起火来,他冷冷吐出两个字:“松手。”
铁牛怒道:“怎么,想打架不成?”
这时忽听门外嗒一声轻响,两人同时望去,乃是个浑身血迹的女子。赵铁牛一按腰刀:“何人擅闯馆驿?”
沈鉴却急忙一摆手,因为他注意到女子的眼睛是金色的。
女子脸上布满泪痕,衣衫也破烂不堪。她颤声道:“你们俩谁是沈鉴?”
沈鉴沉声道:“我就是。听说余江白被个女人杀了,莫非就是你吗?”
女人用力摇了摇头:“我就是自己死也绝不会伤害他。是他让我来找你的,因为只有你能给他报仇!”
沈鉴冷冷问道:“他还说什么?”
“让我无条件的信任你,服从你。”
“好!”沈鉴从袖中摸出把裁信刀,抬手扔到女子脚边。“自尽吧。只要你死了我就给他报仇。”女子二话不说,拾起刀子就向颈上割去,动作竟没有半点犹豫。
赵铁牛手疾眼快,一把攥住她手腕,朝沈鉴喝道:“姓沈的,我没想到你是这种人!”
沈鉴站起身,在铁牛肩膀猛击一掌:“你不了解我,我却了解你。你赵铁牛虽是个莽夫,却不是见死不救的人。”说罢他又将目光移到那女子——也就是胡姬的身上。“至于你,真的那么想死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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