却说那大汉原来是赫赫有名的勇士,人称“铁罗汉”,向来罕逢敌手。他一死对士气打击极大,朝廷军片刻便被杀得七零八落。最后四下一片死尸,领头的校尉极是硬气,当场横剑自刎。
这次果然一个敌人都没放走。
有军士爬到高处大喊道:“队长,看见堤坝了。”
沈鉴立即带人赶奔过去,只见一片黑石沉在清冽的河水中,显然是敌军毁堤留下的。他当即下令众人返回树林,以战刀伐木。几十人一顿猛砍后,五六株大树轰然倒伏。
众人用腰带将树木拴在马匹后面,拉到河边,再合力将其推下去。
巨大的树冠裹着泥土落入河底,水流顿时平缓不少。沈鉴精神一振,和大伙儿如法炮制,又推入不少树木。眼见水浅处已能让人泅渡了。
霎时间下游方向喊杀震天,北岸的燕军争相渡河。朝廷军方面做梦也没想到河水会被再度截断,犹豫之际竟放任燕军登上南岸。方才燕军在后面憋了一肚子火,加入战场后无不以一当十。而与此同时,中军的红色大纛旗开始缓缓向前移动,看样子燕王竟要亲临阵前。燕军士气高涨,洪水般冲击着敌人的防线。
朝廷军再无力抵抗,片刻后便偃旗息鼓,中军大营竖起降旗。
仗打胜了,沈鉴却觉得一阵心酸。之前七八场战斗全队未伤一人,而今天一夜折损十余个弟兄,他实在无法高兴起来。
众人拉着战友的尸体往回赶,迎面碰上沈鉴的顶头上司——一位姓韩的千总。他扬起马鞭问道:“沈鉴,听说是你在上游截断河水,可有此事吗?”
沈鉴道:“不光是我,全队弟兄们一起做的。”
韩千总大笑:“干得好!这事燕王千岁瞧见了,今晚必有封赏。你就等着好消息吧。”
沈鉴向四周看了看,问道:“大人,咱们的人为何还在进攻?敌军不是投降了吗?”
韩大人道:“他们想降就降?天底下哪有这种好事!王爷说了,今晚是狂欢之夜,可以尽情劫掠,战利品都归自己。你快点过来,晚了可就剩不下什么了!”
说罢一打马,急匆匆的赶向前方。
沈鉴却愣在原地,惊得半晌说不出话。脱脱催马向前道:“出发吧,脱脱已经等不及了!”
沈鉴却猛地回过头,声嘶力竭的吼道:“都给我站着,谁也不许动!”众人一惊,面面相觑,不知他为何发这么大火儿。
沈鉴面对众人拔出腰刀,杀气腾腾的说道:“不管上头有什么命令,你们只要胆敢动降卒或百姓一根毫毛,我沈鉴立斩不容!”
脱脱惊讶的张大嘴,辩解道:“可是,以前一直这么做的……”
沈鉴喝道:“就是不行!我们,我们……”说到这儿他突然哽咽了:“我们是战士,不是强盗!那个值得我们流尽热血的新世界不应该是这样的……”
说罢他整个人仿佛被抽干了精神般委顿下去,无声的抽泣起来,腰刀铛一声落在地上。白马似乎懂得人性,走过来用前额轻轻蹭着沈鉴的脸颊。
战友们也走上前,每人伸出一只手扶住他的肩膀。
常老八道:“队长,咱们也过去。看看能不能救出一两个人。”常老九和脱脱没说话,却用力在他肩头捏了捏;大武横过长矛道:“八哥说得对。事不宜迟,再晚就来不及了。”罗小乙摇着沈鉴的胳膊:“队长,走吧!”
沈鉴擦干眼泪:“走!”
可众人越向前走心中的惊惧越深。
地上堆满白花花的尸体,衣服早被剥光;鲜血没过脚踝,流成一条血河,给大地涂上猩红的底色;蓦然间只见城门矗立在眼前,显得无比漆黑、高大。阵阵热风夹杂着火星呼啸而出,县城里已变成熔炉般的世界。
恶魔被唤醒了。
沈鉴看见每个燕军身上都挂满刚抢来的战利品,百姓像受惊的羊群四处逃窜。哭嚎和狂笑不绝于耳,同样震人心魄。冲天的火光中,一切都在扭曲。
沈鉴怒吼道:“住手!”却根发现本听不见自己的声音……
狂欢持续了一夜,直到天色发白才结束。沈鉴嘴角尽是鲜血,颓然坐在断壁残垣中。
正如生命的降临伴随着痛苦和啼哭,新世界诞生前也有着用血泪奏响的序曲。无论史书如何涂改,这悲怆的旋律不会被所有人遗忘。
沈鉴忽的落泪,滴在麻饼上。废墟不见了,取而代之的是低矮的铺子。伙计端来一碗羊汤放他面前,铁牛叹息道:“别说了老沈,先吃饭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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