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鉴心中一凛,拿出佟刚夺来的信纸,大声问道:“是不是这张?”
军汉仔细看了看道:“好像是,又好像不是……沈大人,小的确实是记逑不清了。”
沈鉴看了看这军官,此人四十来岁,皮肤黝黑,说话带些南洋口音,显然不是第一次参加航行。
于是他问道:“你认字吗,可知道信上写的什么?”
军官瞥了信纸一眼,脸上闪过一丝狡狯的表情,摇头道:“小的是粗人,不认得这些。”
托拉纳在一旁听着,不知为何,居然连那军官的心跳都听得一清二楚。
他又听了下沈鉴的,沈鉴心跳很慢,但沉稳有力,就像他的人一样。还有一个声音比较微弱,自然是佟刚了。
托拉纳毕竟是少年,觉得颇为有趣,便试着能不能听见其别的声音。可就在此时,他忽然发现军官心跳加快,呼吸也紊乱起来,于是脱口而出道:“沈大叔,这人撒谎!”
沈鉴面色一沉:“你莫非不愿合作吗?”
军官一惊,支吾道:“不是,不是。我只认识几个最简单的苏门答腊文,说出来怕招您笑话。您若不嫌弃,我也可勉强试试。”
沈鉴把羊皮纸递给他,冷冷道:“别着急,一个字一个字翻译。”
军官接过信纸,飞快将内容扫了一遍,心中暗想:这可是一桩重大消息,我若是报告给郑大人,以后升官发财不在话下。但事关机密,决不能让这两人知晓。
于是他跳过最重要的部分,准备从最无关紧要处读起。
然而第一个字尚未出口,托拉纳突然在他脖颈狠狠一击,大声道:“你又扯谎!”
那军官哭丧着脸道:“祖宗,我还没念呢!”
托拉纳道:“我知道,你马上又要撒谎了。”
军官脖子上挨了一下,眼前金星直冒。他大奇道:这小子怎么连我要撒谎都知道?慢着,莫非他懂得什么读心之术,故意试我来的?唉,算了。杨玄和薛文远又不是我老子,何苦给他们隐瞒?还是照实念吧。
想罢,便一字不落的读起来。
“……拜上大苏门答腊国王麾下……为图陛下吞并四海之志,我弟兄二人愿效犬马之劳……满剌加一战令明军闻风丧胆,皆仰仗陛下神威。我等献图之功,微不足数耳……今愿引为内应,满剌加复为陛下囊中之物也……”
沈鉴听罢不禁怒发冲冠,想道:“原来这两人早就给苏干剌献上了城防图,否则他也不会那么容易就攻破城池。如今他们居然要里应外合,彻底夺取满剌加!狼子野心不过如此,此事必须通知郑大人!”
想罢他强撑着站起,对托拉纳道:“你去把他们的船桨拿过一只。”
托拉纳依言而行,片刻取来船桨。沈鉴道:“撅折了。”托拉纳双臂轻轻一弯,结实的樟木桨便断为两截。
沈鉴对军官道:“你手下还有三人活着,带他们滚吧。”
托拉纳想起方才他们对自己的所作所为,心中恶念陡生。大声道:“沈大叔,他们都是坏人,放回去还会来害你的!不如……”他脸上突然蒙上一层杀气。
“不如在这儿就结果他们!”
沈鉴却摇摇头:“不可。你记着,不到万不得已绝不可出手杀人。他们人多,又只有一条桨,肯定赶不到咱们前头。放他们逃命吧。”
军官死灰般的脸上掠过一丝侥幸的笑。
他连连叩头,把同伴拖上船后一刻不停向海中划去。
托拉纳对沈鉴道:“大叔,明军在通缉你,你还要回满剌加吗?不如找个小岛躲起来好了。”
沈鉴拍了拍他的肩膀:“男子汉大丈夫行事但求问心无愧,为了满剌加全城百姓我不能不去。你身为王者,要时刻记着这道理。”
托拉纳似懂非懂的点了点头。
于是两人分头搜集草药和吃食,以资路上使用。
却说另一边,那军官载着三名同伴驶入大海,一个时辰后便已望不见九节岛了。
三个大头兵受的都是重伤,不能帮忙划船。军官一人摇桨,累得汗流浃背。
他心中暗想:“这小船虽然只有一只桨,但桅高帆阔,顺风的话未必就落在姓沈的后面。我若能先他一步将消息告诉郑大人,郑大人必然重重赏我,也不枉我辛苦一趟。”
他想到这儿看了看躺在船舷上的三个同伴,心中歹念忽起:“有这仨累赘,船怎么也快不了。我须将他们先料理了才好。”
于是他假意将船桨一扔道:“他奶奶的,累死老子了。歇会儿,歇会儿!”
三人中只有那断指之人受伤较轻,赔笑道:“头儿,这次有劳您。等回去之后我们哥儿仨一定好生孝敬!”
军官嗯了一声,忽然指着远处道:“你看那是谁的船?”
军汉一愣,回头望去,却见海面空空如也,纳闷道:“哪有船啊?”
这时军官抄起一块压舱石啪的砸在他头上。那军汉四肢抽搐,血流满面,斜斜的栽入海中。
军官啐了一口,狞笑道:“你这傻子临死还不知道怎么回事,不怪一辈子只做个大头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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