差役们停住板子,县太爷道:“李玄,证据确凿,你抵赖也没用。还不如从实招了少受皮肉之苦。”
此刻森罗下半身几乎没了知觉,反倒不如起初难熬了。他情知今日难以幸免,凄然一笑道:“你们想让我招什么?”
县令一听有戏,赶忙对师爷使个眼色。师爷拿起诉状道:“事情是这样的:人犯李玄,优伶出身,艺名森罗。九月九重阳节当日应邀到本地白员外家为其母做堂会。以上事实可有误吗?”
森罗摇摇头:“无误。”
师爷在旁边批了几笔,继续道:“堂会上白员外见李玄姿容秀丽,遂起爱慕之心,让李玄去内室与其相会。以上事实你认可否?”
森罗面色发白,死死攥紧拳头,半晌后缓缓点了点头:“我认。”
师爷嘴角微微一提,赶忙低头又批几笔,道:“此二人共处一室,白员外提出与李玄交和。李玄乃是戏子,本无懿德,随即答应。可见床头有其他男子小衣,顿起争风吃醋之心,遂用腰带将白员外勒死,是也不是?”
森罗气得浑身发抖,指着堂上高坐的二人道:“你……你们血口喷人!我森罗虽不是正人君子,却也知廉耻二字怎么写。白员外当日确有非分之想,可我一口回绝后便离开了,哪来后面的事?你们……你们这是污蔑!”
县令一拍惊堂木:“大胆,竟敢咆哮公堂!本官问你,你离开房间,有谁看见了?”
森罗道:“当时深夜,房间外面便是池塘又无人经过。没人看见不是很正常吗?”
县令哼一声:“那你为何又连夜逃离白府,不是畏罪又是什么?”
森罗怒道:“出了那种恶心人的事情,换成你还能待下去吗?”
“够了!”县令忽的一声站起来:“李玄,少给本官装无辜。普天下谁不知道戏子无义?只要给钱,别说是男人,就是条狗你们也照样伺候。来人,务必让人犯画押!”
两个差役扔掉板子来捉森罗的手。森罗的残躯中涌起一股力量,拼命挣扎起来,嘶吼道:“我不画,你们冤枉我!”
差役没料到他此刻居然还有这么大力气,竟一时按不住。
这时县令走下堂,到森罗身旁蹲下道:“李玄,本官听说你的戏班子里还养着十几个大人、四五个小孩儿。若再不认罪,我便要寻他们晦气。你仔细掂量掂量。”
说罢对差役喝道:“俩饭桶!让他自己来。”
森罗脑袋顿时嗡了一声,戏班子的成员与他相随多年,和亲人无异。若他们受到伤害,森罗绝对无法原谅自己。
他抬起头,正看见堂中“明镜高悬”的牌匾。那牌匾由于年久失修,蛛网暗结,金粉已褪去大半,露出漆黑的底色。
还有屏风上的獬豸,正圆睁怒目,对森罗张牙舞爪。
可奇怪的是,在县令的角度望去,獬豸却仿佛一条小狗般咧嘴微笑……
衙门外风和日丽,里面却昏黑得吓人。森罗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朗朗乾坤里只有此处望不见青天。
他顿时心如死灰,咬破食指,一把抓过状纸来。
衙门里的人都松了口气。只要按下去,这件事便结束了。
然而这时突然有人大喝道:“慢着!”
这声音如三月惊雷震得大堂扑簌簌直抖。让衙役撇了棍棒,师爷打翻茶杯,森罗手里的状纸也飘落在地。
他回头看见一个身影逆光而来,像天神下凡般魁伟。
这人到森罗身边拾起状纸,对县令道:“大人,李玄是冤枉的!”
森罗在堂上受了千般罪、万般苦,可未曾落一滴泪。然而这一句话立刻让他泪如雨下。
县令看上去有点怕那人,不由自主退了两步,颤声道:“沈鉴,你……你不可胡言!”
“属下敢对自己的每句话负责。倒是大人您敢吗?”
那叫沈鉴的人又往前逼近半步,县令连连后退间竟撞到案角,哎呦一声叫出来。
疼痛刺激了他的神经,怒道:“沈鉴,你最好拿出新证据,否则本官便以藐视上级治你的罪。”
沈鉴停住脚步,森罗这才看清他的长相。此人身高八尺有余,胳膊和肩膀撑得官袍紧绷绷的。比起养尊处优的官员,他更像个冲锋陷阵的战士。
只听沈鉴道:“咱们县里有七八个老仵作,难道谁都看不出白员外的勒痕是死后伪造?但凡勒杀,死者必然猛烈挣扎反抗,现场须留有打斗痕迹。可那房间里处处光洁,死者身上一丝不乱,怎么可能是勒杀的?”
县令强辩道、:“也许……也许凶犯的力气特别大,一下就把白员外勒毙了!”
沈鉴怒极反笑,指着森罗:“就凭这么个纤细瘦弱的男子?你自己信吗?”
他不等县令答话,继续说:“好,就算此人当时恶鬼附体,具备行凶的能力,可死者的面相又如何解释?被勒死之人除了耳鼻出血、口中流延、眼球外突等状。还必定出现一种情况:那便是由窒息所导致的面皮青紫。尸检咱们可都看过,白员外脸上有半点紫色吗?”
“你放肆!”县令瞪着三角眼喝道。
这时门口聚了些百姓,探头探脑的朝衙门里望。
县令顿觉一阵紧张,他也怕事情那大,便走到沈鉴身旁低声道:“沈县丞,知道结不了案有什么后果吗?上头不光撤我的职,咱们全县的官员都好不了——也包括你!你不是第一天为官了,怎么这点道理都不明白?”
“属下就是不明白,也不想明白!”沈鉴今天是铁了心要顶撞到底:“若要诬陷好人才能换头上的乌沙,我做不到!”
“你!”县令气得浑身栗抖“好哇,反了……姓沈的你等着,本官回头就参你。可今天这犯人我是杀定了!”
沈鉴圆睁虎目,大吼一声:“你敢?”说罢摊开手掌:“凶器我找到了,谁敢诬陷好人?”
只见他掌中有一粒乌溜溜的小圆珠。
众人紧紧盯了半晌,突然爆发出一阵大笑。尤其是县令,笑得前仰后合。
半晌后他擦了擦眼泪道:“沈县丞,你倒教教本官如何用这小珠杀人。”
沈鉴冷笑道:“很简单。这东西是‘铅弹’,装在火枪里就行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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