于谦赶忙摆手:“没有,快把午饭都发下去,让大伙儿趁热吃。”
众人放下笔,齐声道:“多谢于尚书!”
气氛终于不那么沉闷了,这是人们一天中最放松的时刻。然而于谦的神经却越绷越紧,他觉得侍郎、员外、文吏、守备、杂役……每个人都像细作。
“大人别急,在下很快就能找到他。请问他们吃饭时有何异常?”
于谦不答,低下头假装用饭。却细细观察着每个人的反应。半晌后他叹气道:“不清楚,我看不出来。”
“这是个经验老到的‘钉子’。”神秘人说道:“他很懂得隐藏自己。我们要花一番功夫了。”
于谦不禁生疑:“也许根本没这个人。或者……一切都是你危言耸听!”
“大人记得靖难之役吗?当年太宗皇帝举兵也不过十万,如何能在兵粮尽绝之际一路打下应天府?只是因为有人给他送了封信而已。”
于谦不禁冷汗连连,神秘人继续道:“您若不想重蹈土木堡覆辙,请务必慎之又慎。这是战争,您应该比我清楚,”
于谦点头:“你说得对。”
于是他思忖一阵:“莫非细作是把纸条藏在食盒中送出去吗?”可刚说完自己叹气道:“不对,那也太明显了。”
“没错,那个人很老道,一定是常人意想不到的手法。我没法帮您,您必须自己站到答案。想想看,您如果是细作会怎么办呢?”
“如果是我……”于谦喃喃道,摆弄着食盒。
无法夹带,那提笔在盒上写字呢?不,同样太明显了。就算别人都是瞎子,注意不到字迹,那怪异的行为也一定会立刻被人察觉。所以这不可能。细作一定是在保持着写字姿势的同时,神不知鬼不觉的传递着信息。
偷天换日,暗度陈仓,答案一定近在眼前,那看得见又看不见的盲区。
正百思不得其解时,忽然堂下有小厮呈上文书道:“打扰大人了,这是筹措漕运饷银的批文,请您盖印。”
于谦嗯了一声,这内容是他审过的,因此只粗略翻了翻。看完后拿起官印用力压上去。
就在这一刹那,他仿佛突然被闪电击中,整个人内外通透。因为那四方四正的食盒看上去和官印几乎一模一样。
官印是将刻好的文字印到纸上,如果反过来呢?将纸上的文字印到“官印”上面是不是可行?
于谦心中怦怦乱跳,端起一碗清汤一口气喝干,然后故意将它压在墨迹未干的几行字上。片刻后他小心翼翼的掀起碗底,却只有淡淡的墨痕,无法辨认出文字。
事情再度陷入僵局,于谦仿佛听见神秘人对他道:“真相近在咫尺,大人只差一步了。还是那句话:如果您是细作会怎么办?”
于谦思索片刻道:“我会……我会换一种墨!”
神秘人微笑着点点头:“正是如此。”
于谦自言自语:“天下最好的墨出自徽州,所以……”他一个个望去,目光忽然停在文吏小张身上。
“张文恭,徽州人!”
此时于谦已满头冷汗,可面上不动声色,打个哈欠眯起眼,却集中十二分注意力悄悄盯着小张。
只见张文恭用完饭片刻也不耽搁,重新拿起笔来。
于谦也仿佛睡去了。
过了将近半刻钟,于谦开始微微打鼾。又过半刻,杂役就快来收拾餐具,张文恭忽然把笔一放,漫不经心的端起食盒压住公文,片刻后将其移开。
这时于谦突然猛地跳起来,飞奔到外面唤来两名守备军,并将大门关好。
张文恭必定还有同党,决不能打草惊蛇。
两名守备军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飞扑过来,死死按住张文恭,其中一人直接将拳头顶入他嘴里,让他半点声音也发不出。于谦上前倒转食盒,只见果然有数行字迹,涉及多项机密事宜。
他低声道:“别声张,到门房里审他!”
两名守备军极有经验,一番秘密审讯后,便让张文恭交待了全部事实。
和他共同作案的还有杂役老孟。两人一个把消息印在食盒上,另一个趁清洗餐具之机把情报带出府。
于谦当机立断,顺藤摸瓜,当日便找出十余个潜伏在顺天府中的细作,直到深夜才基本结束。
一封信铲除一个大患,这是于谦从不曾想到的。
等众人散去,于谦又拿出那个纸袋,喃喃道:“你究竟是谁?”
神秘人仿佛又出现了,他笑而不语。
于谦摸出袋子里的竹片细细观看,发现原来是脚夫、货郎之类的苦力送货时的凭证。上面有个名字:“城南沈大郎。”
于谦一惊:“你是沈鉴,你来找我了?”
“不错。”神秘人的面貌慢慢清晰,变作沈鉴的模样。
“大人请安坐,草民有几件事禀告阁下。”
于谦虽已将信烧了,可他有过目不忘之才,清楚的记着每一个字。于是静静的回忆内容,就好像沈鉴在他身旁侃侃而谈。
“想必大人知道也先有个军师吧?”
于谦点点头:“不错,我听说他叫白乌鸦,其人十分神秘,几乎所有的计谋都是他的手笔。”
沈鉴道:“他不是什么‘白乌鸦’,他叫狗奴,是前朝建文皇帝身边的一名宦官。”
于谦大惊:“宦官?”
沈鉴笑了笑:“不错。尚书大人知道靖难之役中给太宗皇帝送信者为谁吗?正是这个狗奴。”
于谦擦掉冷汗,喃喃道:“一个去势之人竟决定了我大明的命运,真是难以置信……”
沈鉴道:“这个狗奴不为名利,不求财帛,甚至根本不关心事情的成败。”
于谦疑道:“那他想要什么?”
沈鉴的神色忽然变得凝重:“他说过,他只想看世界在烈火中燃烧。”
此言一出,是死一样的沉默。半晌后于谦长叹:“世上怎会有如此怪物,莫非是世人造孽太多了吗?”
“也许吧。”沈鉴回答。“这个人并不是真要助也先,瓦剌铁骑只是他手中的棋子。他最乐意看见的是两败俱伤,所有人同归于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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