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题谈到这个程度,张素忽然有种浑身无力的感觉,华兴人对燕朝的理解,竟然如此犀利,让自己这个一州长官,都不知该如何应对。
说白了,你家长辈抢来的土地,在你手上被人抢了去,怎么就委屈了?爽的时候悄悄不吱声,疼的时候就大声哭喊,这就是燕朝的乡绅之道吗?
有些事不上称,没有四两重,可要上了称,一千斤都打不住。
无奈之下,张素只好就此打住,问出第二个问题。
那些针对黎人的传言,可是你等有意为之?
说到符本黎编的那句流言,孔杰只能无奈地笑了笑,表示流言确为一名华兴学者所编,谁知说者无心,听者有心,导致流言四处散布。
为了这事,我等亦是苦恼不已。
黎人闻讯纷纷前来,我等若是将其拒之门外,就要背上失信之名,若是尽数接受,其中负累,却是苦不堪言。
为了长久定居之大局,我等只能硬着头皮,先将黎人接收下来,然后予以教化,或许才能有所用途。
看着孔杰一脸窘迫的表情,张素笑了笑,询问这事若是闹大了,你们又该如何收场?
孔杰叹了口气,表示崖州黎人数量有限,他们只能先养起来再说,绝不会给大人添乱。
张素摇摇头,表示孔杰理解错了,他问的是汉黎之间矛盾,华兴这边准备如何化解?
孔杰直言一视同仁,汉人不能随意欺负黎人,黎人也不能仗着华兴撑腰,找汉人理论旧怨。
说到此处,孔杰再次向张素告罪,若不是华兴人中有黎族后裔,他们也不会揽下如此重负。
孔杰本想借机说说华兴来源的传说,却见张素兴趣缺缺,显然并不相信,也没有细究的意愿。
黎人的话题算是混过去了,孔杰看向张素,问起和谈之事,不知知州大人作何打算?
张素细思片刻,并未直接作出回答,只是说你们来崖之后的作为,多与燕朝规制不合,若是能有所顺从,事情才好商量。
孔杰先是点了点头,表示认可张素的想法,然后作出表态,考虑到两家习俗差异极大,顺从一事,仍需从长计议。
我们之前和李学正谈及“土司”一说,便有先定居,再听从教化,最终融入燕朝的打算。
若是当下便按照官府规制定居下来,恐怕用不了几年,我等俱会沦为佃户、奴仆,所携宝物,也会被燕朝各路豪强洗劫而去。
为求自保,还请大人多多理解、宽免,待双方和谐相处数年,彼此有所默契,才好接受官府约束。
当然啦,此时该崖东上缴的税赋,华兴这边绝不会打折扣。
在华兴这边,土司之议仅是权宜之计,先改流归土定居下来,待时机成熟时,再行改土归流,才是最终目的。
听到此处,张素暗自感叹,能把漂亮话说的如此情真意切,真是令人佩服之至。
至于孔杰所说的先改流归土,然后再改土归流的提议,张素连一个字都不会相信。
见张素神思漂移,孔杰连忙打住话头,安静地等待其继续提问。
既然张素不想深入探讨和谈之事,孔杰也没必要死揪住不放。
见谈话陷入沉默,李树信连忙起身斟茶,顺便换了根蜡烛,不知不觉之中,三人已聊至深夜。
......
就着华兴人的种种事迹,张素又问了几个问题,孔杰均如实作答,中间李树信也帮着说合,尽量让张素能全面了解崖东事态,以及华兴人的做事缘由。
聊来聊去,张素最终还是没忍住,问起华兴人和广州商户福瑞昌的合作情况,那帮家伙真的如此胆大,竟敢插手招抚之事?
面对张素问询,孔杰有些为难地看向李树信,不知该如何应对。
说浅了,张素肯定不满意,说深了,那和出卖队友有何区别?
李树信见孔杰犹疑,连忙出声督促,让孔杰但说无妨,知州大人乃是好意,怕你等被无知狂徒欺骗,弃正途而走偏门,遭受无端损失。
孔杰听后顿时无语,没想到一贯实诚的李学正,居然也学会忽悠人了。
他可不知道,李树信此时心急如焚,一旦应对不妥,外边的陈继统就要进来拿人了。
见孔杰仍旧沉默不语,张素脸上现出不悦之色,借着喝茶的功夫,眼神转向李树信,大有征询之意。
无奈之下,李树信只好再次发言,让孔杰想想清楚,若是一味迷信那些无知狂徒,必会引来不测危机。
话说到这个份上,孔杰再傻也明白怎么回事了,只是还不知张素态度为何?哪能轻易泄露如此机密。
若是张素不管不顾,胡乱上一道奏表,大家都得完蛋。
为今之计,只能浅浅谈些面上的事情,争取能应付过去。
想好其中利弊,孔杰便将福瑞昌众人来到榆林港,与华兴相谈商务合作,并共同击退海盗的事情略略讲述一遍。
考虑到福瑞昌背景深厚,在京城亦有强援,才托其说合招抚一事,如今虽有所进展,但也仅是辅助之策,哪能和州衙正途相提并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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