崇祯十七年,顺治元年,二月二十九,盛京故宫东西庑殿。
汗王宫暖阁内暖意融融,四角升起炭火,几名正蓝旗的包衣奴才正在不断往火炉中添加木炭。
忠亲王多尔衮身披貂皮大氅,倚坐在梨花木圆椅上,伸出长满老茧的大手向火。
多尔衮对面坐着清国硕郑亲王,辅政大臣,镶蓝旗主济尔哈朗。
相比忠亲王肆意洒脱的坐姿,济尔哈朗要显得拘谨很多,他双手搭在膝前,低头注视着跨间佩刀,偶尔抬头望一眼对面的多尔衮,脸颊刀疤在炭火照耀下熠熠生辉,掩饰了他内心变化。
两位辅政大臣身旁站着各旗统领,图尔格、锡翰、巩阿岱、谭泰、塔瞻等人。
以大学士范文程为首的文臣拖着猪尾巴辫,格外引人注目。
镶黄旗护军统领鳌拜,正黄旗护军统领潭泰,皆属肃亲王豪格势力,照例没有到场。
盛京之内,肃亲王豪格与忠亲王多尔衮之间的斗争日趋白热化。
即便是在福临登基,双方达成妥协后,矛盾仍没有化解的迹象。
最高权力不允许出现真空。
实际上,今日之所以选择在东西庑殿议事,而没有选在汗王宫,就是为了避开肃亲王豪格。
虽说经过崇德年间岳托事件,豪格一党势力开始衰落,豪格本人在去年甚至一度被削去亲王爵位,降为贝勒,其党羽也遭到打压,仍而这位皇太极长子毕竟还掌握有八旗之中正黄镶黄两个最强旗武力。当然不能小觑。
忠亲王多尔衮表面放荡不羁,实则小心机警,他对豪格一党仍不放心,处处加以提防。实际上,多尔衮亲自策划的一场针对皇太极长子的阴谋正在紧张有序进行。
环顾四周,今日暖阁内除了各旗的熟人,又增加了两张陌生面孔。
两个没来得及剃发的明人出现在人群中,他们神色慌张,气色很差,如丧家之犬。
此时此地出现明人是比较罕见的。多尔衮目光眉头微皱,拜父亲努尔哈赤所赐,他对明人怀有与生俱来的仇恨。
据大学士范文程介绍,两人是从明国晋城逃来的,他们的家眷被流贼全部杀死,钱庄店铺也被洗劫一空。
清军夜不收发回的情报也显示,从二月除闯贼进入山西后,山西境内晋商遭到流贼洗劫,另外,一支从北京方向援助山西的明军也在公开抢劫晋商,这些商人损失惨重,不少人朝口外逃窜。
这两天,忠亲王多尔衮心事重重,除了山西晋商全部沦陷,他还损失了隶属于正白旗下的半个牛录的夜不收。
将近两百名精锐战甲在京师潜伏多年,无端卷入京师叛乱,最后被崇祯皇帝朱由检斩杀殆尽。
逃回盛京的三名夜不收惊慌失措向索尼禀告,说崇祯皇帝麾下中卫军战力惊人,远在宣大镇之上,夜不收还说,大明皇帝凭借成祖显灵,一举击败数倍于己的叛军,所向披靡。
死了正黄旗统领索尼
济尔哈朗咳嗽一声,难以想象,半年前他还是豪格心腹,现在已经完全倒向了多尔衮一边。
多尔衮抬头望济尔哈朗,抬头望向站在四周的文武官员:
“今日召集大家来,是要商讨征讨明国之事。“
大学士范文程立即跪倒在地,山呼万岁。
多尔衮微微一笑,仿佛在打量狗似的望了范文程一眼,接着道:
“自从去年九月,硕郑亲王率大军拱卫宁远,攻克中后所,斩杀明国总兵李辅国,袁尚仁后,八旗勇士已经快半年没有出关,眼下天寒地冻,粮草不足,是时候再去南边打打秋风了!”
群臣之间响起一片愉悦的低语声,听到说要去打秋风,在场众人,无论是汉人还是满人,都精神振奋。
难以想象,数十年前,努尔哈赤还在白山黑水间靠卖人参起家,风餐露宿,饥寒交迫,指望辽东明人施舍过活,短短几十年后,女真人便过上了奴役明人的生活。
自从去年入冬以来,辽东天气格外寒冷,河水结冰,道路泥泞,各旗都有牲畜冻死,因为去年秋季草料长势不佳,冬天缺乏草料供应,没有冻死的牛羊马匹也大都奄奄一息,瘦的像皮包骨。
牲口过的不好,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各旗战甲当然不会面临饥荒,然而他们名下的包衣奴才们处境就不容乐观了,不少包衣瘦骨嶙峋,就剩下一口气在。
眼下虽然已经开春,大雪却没有融化的迹象。不要说深山老林,就是辽河两岸肥沃的田地,也还没有开冻,冻土深达数尺,根本无法耕种。
面对极端严寒天气,盛京几乎未采取任何措施,大学士范文程向多尔衮以及小顺治帝解释说这是大明天子失德,以致天怒人怨。
然而大明皇帝失德,为何会将灾害降临到清国头上呢?董仲舒这套天人感应学说摄政王并不感冒,这位意气风发的统帅只相信武力。
从关内逃入盛京的晋商越来越多,搁在平时,在盛京,晋商是最欢迎的人群。因为这些人会从南方带来女真人最需要的盐,铁,金疮药,还有些丝织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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