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芽与他说了半晌,说得沈淮气血翻涌,失手按碎了一块屋瓦。
清脆的声音惊醒了沉溺的情人,苏芽懵懂地睁开眼,吐气如兰地道:「沈淮……我好像有点儿不正常…」
「你……」沈淮的声音也是一般地低哑,「哪里不正常?」
我总做春梦——话到嘴边了,凉风吹过,苏芽突然清醒过来,赶紧将话咽下。
从前讲话本的时候听那些内宅女眷说的悄悄话多了,以往她还无所谓,最近总上心头,时时有口无遮拦的冲动。阿弥陀佛,可得忍着!
「哪哪儿都不正常,」她背过身去,悄悄地拍着脸颊散热,嘟囔道:「八成是被你气的。」
沈淮失笑,真是欲加之罪,何患无辞?
可他就是喜欢她不讲理的模样,比以前那个总是藏着心事的苏芽开心得多。
他悄悄地深呼吸,按下躁动,居高临下地,再将视线投注在这方宅院里。
原先藏在这宅子里的人跑得未免太快,太利落,而他们既然在此时跑了,便八成与射杀夏清风的凶手有关系。
尤其耐人寻味的是宋瑾,他能将张家孙儿藏在这里,就说明他知道此处的底细,可是即便夏清风死了,他却依然咬紧牙关不松口,对于背后的势力绝口不提——他背后自然是有人相助的。
宋瑾进入张家三日,那就是不比他和苏芽回城晚几刻。
其时全城已经戒严,宋瑾与夏清风一个断臂,一个伤腹,能从白马湖脱身已是不易,竟然还能神不知鬼不觉地迅速回城,若说背后无人相助,那是不可能的。
以宋瑾的阅历和城府,自然知道他定会怀疑。但是,宋瑾不吐露,也许是因为他笃信自己背后的势力比沈淮更可信。
那么,眼下这淮安城中,能助他、想助他的势力,还有谁呢?
曹开河与宋瑾合作在先,又有来源相同的短箭为证,似乎是最有可能的人。可是现在曹开河已经死了,余孽被围堵剿杀,群龙无首,自顾不暇,就算还有余力助他,又图什么呢?
镇守太监作为皇权监视地方的代表,背靠内廷,有东厂的支持,偷运两个人轻而易举。可是,宋瑾与东厂积怨已久,李正之死震惊朝野,内廷的面子是被踩在脚底下磋磨了,恐怕恨不得将宋瑾剥皮吸血,怎么可能助他?
漕都邱奈成统领一方,又且心机深沉,谋定后动,以上这些事情他都能办到,可是,当前漕运和地方乱局之中,邱奈成也承担着最大的压力,他惟有支持尽快破案,才能有机会平稳过渡危机,有什么理由与宋瑾纠缠?
王恕,这位老大人刚接手漕兵诸事,又有与曹开河的姻亲关系,按说也有帮宋瑾的能力,可是他清正不阿,向来与阉人之流保持距离,帮宋瑾?没这必要。他甚至连曹开河都不帮。….
胡兴,跃跃欲试的投机者;徐国公,闯入浑水被曹开河连累得一身骚,贵则贵矣,权力方面就不好说了;其余诸如各个衙门的主事官员,趁乱偷运个宋瑾夏清风也许可以,但是更多的图谋——身份地位悬殊,这些人似乎更没有蹚浑水的胆识和能力……
沈淮要转移注意力,有意在心里盘算着,冷不防苏芽低呼了一声:「哎呀!」
他吓了一跳,连忙将苏芽护进怀里,「怎么了?」
苏芽脸红红的,却顾不上羞涩甜腻,急急告知:「我忘记告诉你——找到刘云了!」
沈淮松了一口气,赶紧握着她双肩将人推开一点,「无妨,现在说也来得及,他这些时日去了哪里?」
「他被人捉去,关起来了,」苏芽将遇到刘云的场景说了,又问沈淮:「他逃出来之后,依然畏首畏尾,不敢暴露身份,你说,其中是不是有些蹊跷?
」
沈淮站起身:「走吧,回去问问便知。」
两人白天相继出门,却都到深夜才回,苏宅里对此感到最着急的人是刘云。
他已洗漱过,换了干净衣服,脸上黑毛也都剃了,恢复人样子之后,他见到沈淮就往上扑的架势便没再吓到苏芽。
但是吓到纪源了。
眼睁睁地看着这个漕运上数得着名号的官儿突然像一只撒了缰绳的老狗,直向沈淮迎去,那久旱逢甘霖的样子真比见了亲爹更亲。
沈淮出去晃了半天,又累又饿,差点儿就被他扑个正着,还是纪源反应过来,一把将刘云捞回去,「刘大人,莫着急,注意身份。」
刘云涕泪交流,被纪源拎着的样子活像一根干面条,嚎道:「我的沈大人啊!下官差点儿就没命再见到您喽!」
苏芽忍俊不禁,这位冷面笑匠的唱念做打,亲切如故,真是久违了。
然而说起正事时,刘云便显露出他应有的资历。他在刑部任职多年,有着极其丰富的办案经验,对这几日被关押的经历竟然做了不少洞察。
「我是被敲晕了之后,才带进那关押之地,其后一直被锁在屋里,不见天日。恭桶放在屋里,饭食从门上小洞里递进来,盛饭菜的碗都是民间最常见的粗瓷,来往收递的人既不进屋也不说话,半分露线索的可能都按死了,行事甚是小心。我说多了几句话,才有人出声威胁我,再出声就要将我捆起来,塞住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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