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后懿旨一下, 没过多久, 沈莫就应召入宫了。
“大统领颇有些时日没来给哀家请安了, 莫不是大统领和皇帝一样, 也在为那件事怪哀家不成?”
最近一段时日, 太后与皇帝之间的关系日趋紧张,虽然在人前, 他们始终保持着母慈子孝的融洽表象, 但是暗地里的嫌隙之处,瞒不过身边几位心腹重臣的眼睛。
太后当然是知道这点的, 故沈莫应召入内, 见礼赐座后,她懒得和他东拉西扯废话连篇,直截了当地拿了这话问他。
“臣惶恐。臣近来公事繁忙,疏于入内请安, 还望太后恕罪。至于说到怪不怪的, 臣以为太后多虑了, 太后这么做, 都是为了江山社稷,想来陛下也是明白的。”太后可以直截了当,沈莫可不敢这么耿直地回话。
天家母子失和的原因诸多, 林林总总,复杂繁琐, 当事的两人都未必说得清, 旁人更是难以猜测, 不过像他们这般的近臣重臣,自然知晓其中的缘由,说一千道一万,最主要的症结只有一个。
这个症结,太后明白,沈莫明白,皇帝就算一开始不明白,事到如今,恐怕也慢慢明白过来了。
“也许有一日,皇帝能够明白哀家的苦心,不过他恐怕永远无法谅解哀家。”听他这么说,太后无奈地笑了笑。
当时做出那个决定的时候,她也是思虑又思虑,她想到过他日皇帝明白过来以后的反应,但是为了江山社稷,她最后还是决定这么做了。
有些事总要给人一个机会,给人一个唾手可得的机会,诱『惑』着人『乱』了心神,着了痕迹『露』出马脚,她才好动手将首尾收拾干净。
她这么做,固然将皇帝置于了险地,但是这么一来,她就能毫不费力地拿到最正当的理由,不需要大动干戈,不需要生灵涂炭,不必寻找各种牵强附会的莫须有理由,不必冒着日后被史家攻讦讨伐的风险,更不虞他日无颜去见先帝,干干净净就能绝了后患。
幽王是先帝幼弟,兄弟中排行为九,先帝与其他兄弟,因为皇位之争,感情不过寥寥,但是这位九王爷牙牙学语蹒跚学步时,先帝已经登基,又因数年来,后宫中只有公主,没有皇子出生,先帝对他的这位九弟,颇有些长兄如父的慈爱心肠,向来十分疼爱他,将他在宫中养到了十八岁,先帝还觉得他小,舍不得将他打发出去就封地。
先帝缠绵病榻时,皇帝才四岁,还不曾被立为太子,另有两位皇子更是在襁褓中,能不能立住还不得知。朝中不少想要从龙之功的大臣们,嚷嚷着“国赖长君”,劝说先帝立这位九王爷为太子。
当日,太后侍疾先帝榻前,发现先帝真的被众臣说得心思浮动了,她与先帝多次彻夜长谈,分析了种种利弊,才让先帝下定决心,立下了皇帝为太子,并且为了稳定朝局,指定了谢氏女为太子妃。
先帝临终时,要求榻前的太后发下重誓,日后只要九王爷没有犯下谋逆大罪,太后皆须网开一面,饶他不死。
先帝崩卒,皇帝登基,先帝入葬没几日,太后就给了九王爷一个幽王的封号,打发他到幽州就封地去了。
幽王与皇位,曾经只有一步之遥,偏偏那一步,他没能跨过去,从今往后,君臣之间,就是天壤之别,他心中的那些不甘心,种种意难平,太后自然明白,所以她在幽州,在幽王府布下了不少棋子,监视着幽王的一举一动。
幽王在幽州的苦心经营,太后自然知道,不过多年来,她始终没有多说什么,只是不动声『色』地看着他往死路上狂奔不回头。
“逆王案”事发前,她早就收到了幽州方面传来的密报,知道幽王要在皇帝秋狩时发难。为了达到目的,她没有通知皇帝这个消息,而是采取了外松内紧的做法,既要保证皇帝的安全,又要拿到幽王谋逆的切实证据,顺便将那些别有心思的人,一起了断。
她做了多手准备,想要竭力避免有个万一。偏偏天不遂人愿,最后真的有了万一。
那日行猎时,因为各种意外,皇帝脱离了大部队,身边只剩下了几十人守护,才被人抓到了机会,陷入了绝境。
只能说人力有时穷,天意不可违。
太后当时考虑整个计划的时候,条理很清晰,取舍很明确,手腕足够硬,心也绝对够狠,但是现在,她却有些不是滋味。
她原以为皇帝至少要过个几年,才会对此事有所疑虑,那时候皇帝心『性』俱已成熟,处世也已圆滑,就算对那件事心存不满,大概也不会有什么过激反应,没想到才过了短短数月,皇帝就开始起疑。
不幸中的大幸是,皇帝目前还只是私底下有所怀疑,虽借着行刑的机会,派人去了趟幽州,倒还没有抓到什么真凭实据。
若真的被皇帝抓到了什么把柄,以皇帝现在还稍嫌幼稚任『性』的脾气,除了像现在这般,凡事要在暗地里和她唱反调之外,恐怕连这表面的客气都难以维持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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