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时此刻,吐蕃,逻些。
王宫之中,松赞干布正在与群臣一起处理政务。
大相尚囊有些担忧地汇报起来。
“赞普,臣以为,这贞观酒恐怕还是不要继续收购了为好……”
“最近大唐那些前来买酒的商队都没有再继续来了,可我们手头还囤着成千上万瓶酒水。”
“这可都是用牛羊马匹换来的,若不能尽快出手,怕是会引起民心动荡啊!”
年轻的赞普松赞干布不甚满意地瞥了他一眼。
这位大相,自从收购开始就并不支持,即便已经看到了其中的利润,也享受到了买卖酒水得到的盐巴、茶叶,可他还是一直在劝告。
只不过,后来自己发了一次火,尚囊才没有继续讲了而已。
可现在居然又开始了!
似乎是看出了赞普的不满,旁边的邦色皮笑肉不笑地上前了一步。
“大相此话何解?如今是冬日,汉人商队不来,那是理所应当的。”
“对汉人而言,就连吐谷浑的朔风,他们的军队都难以承受,商队又怎么敢在这时候出门运货呢?”
“若是此时还有商队敢冒险前来,那在下还会觉得这里头有蹊跷呢。”
“除了大唐军营中的精锐,没人还敢过来了!”
距离吐蕃最近的大唐城池便是鄯州,那里紧邻吐谷浑。鄯州的天气,对于汉人来说已经十分恶劣了,人口也并不算多。邦色早就打听过这些,所以对答如流。
尚囊一时间有些哑口无言。
他哽住半晌,才无奈地摇了摇头。
“赞普,老臣只是一直觉得这件事有什么不对劲,并无他意。”
“试想看,若您身为大唐皇帝,难道会不知道麾下那些贵族们私自拿着盐、茶这等重要物资来吐蕃置换酒水吗?”
“如今的唐皇李世民不是等闲之人,他见识非凡,不可能被蒙骗至此。”
“这说明,他起码是默许了这件事的!”
“李世民不可能利欲熏心到这个地步啊!”
这一次,没等殿内其他人说话,松赞干布先一步发脾气了。
松赞干布冷眼盯着尚囊,语气很是不善。
“大相的意思是,唐皇不知出于什么目的,将贞观十年春这样珍贵的烈酒想尽办法卖给吐蕃,甚至还付出了成千上百车的盐巴和茶叶……”
“他能指着我吐蕃什么?马匹还是牛羊?”
“吐蕃马匹确实比大唐的要好上许多,可若仅仅是因为这个,他找西域诸国,找吐谷浑,不也一样吗?”
“这些国家的马哪里就比吐蕃马差了!”
他气得一脚踹翻了桌子,瞪着尚囊冷笑道:
“大相,你是不是在这个位置上坐久了,反而更加拎不清了?”
“本王要做的事情,是想办法将吐蕃的国力给提升起来,为此我愿意付出代价,甚至愿意将马匹卖给汉人。”
“而你呢?你只晓得拖后腿!”
“年纪大了,就回家去好好休养一阵吧。”
“就这样!”
最后两句话,几乎已经是明摆着告诉尚囊,要让他退位让贤了。
尚囊脸色苍白。
他不明白,自己分明也是在为吐蕃考虑,为什么赞普会发这么大的火。
难道就因为区区的一个建议吗?
不……这甚至不算建议,只是一个提醒而已!
松赞干布怒气冲冲地拂袖离开。
留下殿内寥寥数人沉默而尴尬地立在原地。
等这位年轻的赞普走后,邦色微笑着转头看向尚囊。
“大相可明白,自己为何触怒赞普?”
他跟尚囊一向不对付,这回却突然主动搭话。仇人如此作态,这让尚囊在困惑中更多了几分难堪。
尚囊脸皮抽搐了下。
“赞普年纪轻,火气重,这很正常。”
邦色面上笑容愈发浓厚起来。
他怜悯地盯着尚囊,摇了摇头。
“看来您还是没有弄懂啊……”
“赞普是王,他的决定再怎么样,我们当臣子的都不能违背。”
“您一而再再而三地质疑他,是什么意思呢?”
“汉人有一个词,叫主少国疑。”
“他本就年轻,您再这样做,不就是在坐实了不信任他吗。”
越听下去,尚囊的表情就越不好看。
作为死对头,邦色当然不可能是在为他指点迷津。
尚囊清楚了一件事——
自己已经被赞普厌弃,再也无法像以前那样辅佐他了!
赞普完全不信任这个大相了!
半晌。
他有些颓然地叹了口气,整个人都像老了十岁一般,连带着肩膀也往下垮了一截。
“也罢,也罢……”
尚囊失魂落魄地转身走出了王宫。
看着他的背影,邦色气定神闲地负手,慢悠悠踱步,也准备离开。
但正准备走时却被叫住了。
“邦色,你想做什么?”
回头一看,原来喊住自己的人是禄东赞。
自从上次出使大唐,在路上发现了带着贞观十年春的商队之后,禄东赞就算是立了大功,在王廷的地位也提升了不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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