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突然的发作,直言点出了国朝最大的潜规则,令殿中群臣惊骇莫名。
潜规则之所以是潜规则,并不是说这个规则是律法之所允。相反,这个规则实际上是踩在律法所允的边缘。
从根本上来说,它就不是合法的,违背了国朝律法。
譬如逃税,士绅的操作不可谓不毒!
太祖立国之初,士人虽然有优免田赋徭役,但是朝廷免除的只是他们的杂役而不是全部赋税。
朝廷还出台优免则例,特意确定了士人各级优免额度:京官一品优免役粮三十石、人丁三十丁,以下递减,至九品优免役粮六石、人丁六丁;外官减半;举、监、生员优免粮二石、丁二人;致仕优免本品十分之七。
太平兴国四年,太宗皇帝也对士绅阶层的优免情况进行了更改和确定,按照优免新例的记载来看,其规模如下:现任甲科京官一品免田一万亩,以下递减,八品免田两千七百亩;外官减半;致仕免本品十分之六;未仕进士优免田最高可达三千三百五十亩,未仕举人优免田一千二百亩;生员、监生八十亩。
历代帝王对于士人的优待,一来是用于笼络士人,二来也是劝学助学之策。
至太宗时,朝廷对于士人的优待已经达到了极致。
一名举人就可以优免田一千二百亩,如此大的优待力度,按说已经足够令其成为一方士绅大户,家族再无忧患,完全可以安心备考或是直接为朝廷效力。
但朝廷的优待不但没有令这些人安心为朝廷效力,反倒成了他们钻空子的借口。
士绅们拿着鸡毛当令箭,随着时间的推移,政策变动,适用范围扩大,再加上吏治败坏,制度执行力低下,士绅们暗地里还利用权能肥私,成功的将只免杂役后来变成“合法”的逃税逃役。
直至昭武时,士绅能享受的优免幅度越来越大,上面的规定是规定,下面的执行是执行。
具体就是大量士绅和官员勾结,将徭役和税赋转移到老百姓身上。
比如士绅们有一种骚操作就是勾结官吏,偷偷将自己的土地划到普通百姓身上。
这样官府收税的时候,自然就到百姓家里去收取,搞得很多百姓明明没有多少土地,却要缴纳大量税赋,普通百姓还无法反抗官老爷。
有的士绅甚至可以钻空子一分钱都不用交,不当差、不纳粮,甚至是他们的家人们,包括奴仆都是不用纳税不用服徭役,不缴纳田税。
由于官绅们不用交税,税赋自然就主要由普通百姓们(一切没有功名的人)来交了。
税赋的担子全压在他们身上,并且百姓们不光要缴纳朝廷定下的正税,各种地方官的摊派和杂税也别想跑,这些摊派和杂税可比正税狠多了!
这些皇帝是一清二楚,他一直隐忍不发,不代表他不厌恶这些事,而是一直在等一个机会。
“朝廷清丈田亩,尔等百般阻挠。动辄祖宗家法,祖宗家法就是让你们将你们本该缴纳的田赋转嫁到百姓的身上?”
嘶!
朝中不知有多少人深吸了一口凉气,完了,这盖子怎么可以揭开?
殿中众臣神色各异,有脸色煞白的,有幸灾乐祸的,有满目忧虑的。
六部的几位尚书互相对视一眼,面面相觑。
内阁的大佬均是稳坐太师椅,闭目养神。
首辅大人更是冷眼扫视一圈被皇帝吓傻的那些人,眼神中尽是嘲讽。
傻了吧?当今皇帝可不是太上皇,人家压根就不在乎你们传什么刻薄寡恩。
清丈田亩搞了三年,什么事能瞒得住皇帝?
皇帝一直不提这件事,不是说不打算处置,而是在等尔等这群蠢货自己送上门去。
“我成不了官老爷和举人,我成为他家家奴总可以了吧。我种地,伱收我税还让我服劳役是不是?那我不种朝廷的地了还不行吗?举人老爷的地不是不收税吗?那我就把我家的地给举人老爷不就行了吗?连丁银都不用交了。”
嗯?
皇帝突然说出了一段话,令群臣又是嘶声做起。
完了,完了,事儿闹大了!
这回就连内阁跟六部的大佬都坐不住了,这次揭开的盖子比上一个盖子还要麻烦!
“知道这句话是谁说的吗?这是徐青藤在南直隶清丈田亩时,某大人家的佃户跟他亲口说的。”
皇帝猛地拍了一下龙椅,愤怒的站了起来。
“投献!尔等真是好算计,连大夏江山的根基都敢挖!”
何为投献?谓将田产托在缙绅名下以减轻赋役,这就叫投献!
只见皇帝老爷冲夏守忠招了招手,大太监就亲自去了偏殿,片刻后就带着几名大汉将军走了进来。
这几名大汉将军可不是来砍人的,他们的手中也没有什么利刃,而是抬着一口巨大的箱子。
嘭~
箱子打开,里面是满满一箱子的卷宗文书。
皇帝走下丹陛,伸手在箱子中翻找了一下,最后从中取出一本册子,哗的一下扔向了满头大汗的黄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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