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去过了师刀房后,陈平安和金粟最后去了敬剑阁,如此一来,今日行程绕路最少,不用走太多冤枉路。
先前在师刀房那堵影壁上,贴满了密密麻麻的榜单,陈平安当时找到了三个熟悉的名字,崔瀺,许弱,宋长镜。
其中崔瀺次数最多,有六张之多,发榜人来自四个不同的大洲,可想而知,这位昔年的文圣首徒在浩然天下,是何等不受待见。
墨家许弱和大骊藩王各一张,理由都很奇怪,悬赏许弱之人,是一位署名“峥嵘湖碧水元君刘柔玺”的女子,字里行间,满满的恨意,以及情意。
至于悬赏宋长镜的那个人,署名为金甲洲韩万斩,此人可能是钱太多了没地方花,理由竟然是觉得小小宝瓶洲,根本就不配拥有一位武道止境大宗师。
在陈平安和金粟转身离去的时候,与街道上另一边的一行三人,遥遥擦肩而过。
陈平安忍不住多看了一眼,因为那个女子实在太高了,满头青丝扎成了一条马尾辫,身材匀称,腰间悬挂着一把无鞘长剑,像是新鲜出炉的新剑,阳光映照下,高大女子在行走之间,长剑折射出一阵阵雪白清亮的光线。
其实不光是陈平安,街道两侧众人几乎无一例外,都在打量这位奇怪女子。
一位英俊男子与她并肩而行,窃窃私语,女子偶尔点头,极少说话。
两人身后是一位中年扈从,杀气极重,难以遮掩,要么是七境以下的纯粹武夫,尚未凝聚金身,所以遮掩不住气机,若是七境以上,还能拥有如此气象,那就有些可怕了。浩然天下的万千剑修之中,中土神洲的那个左右,便是最极端的例子。
金粟哪怕走出去很远,还是忍不住转头,望向那位女子的背影,恋恋不舍。虽然那女子始终没说话,没有华美衣饰,甚至没有倾国倾城的姿色,可是金粟就是羡慕这样的女子,说不清道不明。
有些人总是这么不一样,看了一眼,就能让人记住很多年。而有些人,哪怕看了再多年,也没在心头住下。
陈平安倒是没有怎么留意,很快就走自己的路,小口小口喝着酒,只是想起了家乡的石拱桥而已,当然想着想着,也想到了天上的那座金色拱桥,云海之中,一望无垠。
高大女子这一路,从未打量过任何人。
她一直走到了师刀房影壁前,仰起头,迅速浏览悬赏榜单,大多兴致缺缺,懒得多看一眼,最终视线停留在最左上角的一张榜单,她眼前一亮。
此次南下倒悬山,乘坐那艘自家王朝名下的渡船“蜃楼”,一路从中土神洲北方, 飞过五大湖之一的峥嵘湖,掠过世间最大的山岳穗山,再过南婆娑洲,她始终待在屋内,翻阅一部某个覆灭王朝的库藏古书,一直没有露面,静极思动,便想着这次倒悬山淬剑之后,北归途中,找件事做做。
她伸手一抓,将那张悬赏榜单扯入手中,对师刀房大门方向淡然道:“这份悬赏,我接了。”
那英俊男子之前顺着高大女子的视线,一直在碎碎念念,当她盯住这张榜单后,便默念道:“不要撕这张,不要撕这张,随便换一张都行……”
结果天不遂人愿,女子偏偏就是撕下了这张不知已经张贴多少年的老旧榜单。
男女身后的宗师扈从,满脸笑意,毫不意外,早早知道会是这样。
男子哭丧着脸道:“国师,难道咱们真要去白帝城大闹一场。靠近咱们附近的那位魔道巨擘,不是只比白帝城城主差几个名次嘛,同样是浩然天下十大魔头之列,国师为何不找他?一趟来回,说不定我刚好在皇宫为国师温一壶酒。虽说这位魔头近些年忌惮国师,已经隐世不出,还传出要搬迁宗门的消息……”
她笑着打断男子的言语:“我之所以能够破境,那人功劳很大。忘了告诉陛下,他已经被我宰了。”
男人愣了一下,惋惜道:“国师为何不对其劝降招徕,若是有此助力……”
高大女子又笑了,“说过啊,但是他提出了一个条件,要我给他做侍妾,我想了想,觉得比起端茶送水,还是做掉他更容易一些。”
男人先是哀叹一声,随即醒悟过来,捶胸顿足道:“国师,你与我直说,这些话是不是打架之前说的?”
女子略有愧疚,笑着拍了拍男子肩膀,“陛下英明。”
事后那位魔头在她脚下跪地求饶,磕头认错,她没有答应,离开那座满山尸体的魔教宗门后,她策马驰骋于山间小道,手中长枪的枪头还挂着那颗头颅,本想拿去京城皇宫给陛下瞧一眼,他惺惺念念的大魔头,到底长什么样,可一想到皇帝多半要埋怨自己不为大局考虑,便一抖手腕,将那颗头颅从枪头上甩掉,如此一来,就当做什么都没有发生好了。
所以她觉得有点对不住身边这位皇帝陛下。
一个连皇后废立、太子人选、陵墓地址,都要询问自己的皇帝陛下,在浩然天下很难找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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