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林三酒从时间跨度长达好几个月的数百条信息中,果真发现了斯巴安留下的录影时,她甚至生出了几分恍惚与狐疑。
别说找人了,以林三酒的经验来说,哪怕是传个信也是要历经千辛万苦、经过不知多少波折的麻烦事——试图联系上玛瑟的过程,就是一个绝佳的例子——怎么斯巴安找她时,一找就找到了?
此刻录影静止的屏幕上,正是斯巴安那一张不容错认的面孔。尽管有一半都看不太清楚;因为屏幕上浮着窗户形状的片片反光,浅淡了一部分他的容貌。
在反光里,还倒映着半张模糊的,直直正对屏幕的猪脸。
林三酒回头看了一眼。那头猪伸长了脖子,小黑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屏幕;它意识到林三酒的目光后,丝毫没有要避开的意思,反而比她还理直气壮:“你看我干什么?你播放啊。你不赶紧完事,其他人怎么用公告栏?”
在那一刻,人偶师肩上鸦羽轻轻一震。仿佛下一秒就要扑出一股墨黑的疾风,暴虐地盘旋吞没掉整间大厅了;那头猪不由自主瑟缩一下,两只前蹄护住了头脸,稀疏粉白的毛全根根立了起来。过了几秒,它才发现对方没有动——人偶师甚至连眼珠也没有朝它转一转。
林三酒一只手臂拦在半空里,见他又一次忍住了,这才收回了胳膊。不管对方是不是一个堕落种,在Karma世界里,人偶师的手上最好都不要再沾半点血了。
“你站那边去,”她冲猪冷冷地说。
猪哼哼了一声,慢慢踱开几步,仍然处于伸长脖子就能看见屏幕的位置。
林三酒不知道这个堕落种究竟是要干什么,但是她已经为它浪费半分钟了,再多一秒她都不愿意;她回过头,目光重新落在了屏幕上。
在录影开始前凝固住的这一刻,斯巴安还没有看向镜头。
当没有被那双眼睛直视的时候,甚至会令人忍不住稍稍松一口气。他侧过头的这一刻,像是让人不小心瞥见了他无意要被外人看见的那一侧生命;像是坐火车时,偶然抬头扫了一眼窗外远方的群山雪顶,苍葱绿林,目光便不由自主、跌跌撞撞地跳下车,跟了上去。
那个方脸汉子说得对,谁看见他,恐怕都得把这段录影看完——这跟性别关系已经不大了;人总是向往美的,向往被美所震撼、因之而战栗的愉悦。
“你是在这儿浪费谁的时间呢?”人偶师的声音像冰钻一样,给林三酒扎得激灵一下清醒了过来。“你要是需要重启一次才能正常行动,我多的是办法给你搞成濒死。”
“不、不是,我是有点吃惊,”她结结巴巴地解释了一句,“我、我看他挺驻颜有术的……”
在人偶师眼角闪烁着的冷漠金属光里,她没把后半句话说完——斯巴安好像越活越年轻了嘛,连皮肤似乎都更好了?
录影开始播放之后,她才意识到,这段录影非常短,仅有不到十秒。
“我在找一个人,”斯巴安冲镜头转过了脸。他直视着镜头,也直视着每一个观看录影的人,低声说道:“她的名字叫林三酒。自从上次分别之后,我一直在找她。”
他的声音原来已经拿回来了……林三酒心想。上次当斯巴安消失时,他的声音仍然在梵和手上;不过想一想,那最少也是十几个月以前的事了。
斯巴安蓦然抬起了头,好像注意力被屏幕以外的什么东西给吸引了过去。他微微皱起了眉头,应该是拿起了镜头;因为画面顿时摇晃起来,他的面容被放大了,几缕金发仿佛斜映入水中的夕阳光,波荡闪烁。
“我现在不安全,不能多说了,小酒,如果你看到了这段录影,”他的语气比刚才急切了不少,“去兵工厂废址给我发一个提示,我去找你!”
就这样,录影播放结束了,又重新跳回了消息界面。
“没了?”林三酒一愣,忍不住又播放了一遍。“一共才两句话……这也太模糊了,兵工厂废址在哪里啊?他不会是指碧落黄泉里的那一个吧?”
人偶师低下头,好像听不见似的整理了一下身上的羽毛大氅,还特地多花了点功夫,擦拭清理了一下林三酒刚才碰上的地方。
“他能在Karma博物馆留下录影,说明他至少当时人是在这里的。”林三酒皱起眉毛,思考着说:“他人在这儿,却要我去碧落黄泉……?他能知道他下一个世界去哪?也不对,他怎么知道我会来Karma博物馆?”
还有,“发提示”又是怎么回事?
人偶师仍旧一言不发,甚至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了一把古董银梳子。
哪怕林三酒现在满心不解,也不由被他的梳子吸引过去了目光:她就没有见过造型这么浮夸华丽、雕饰繁复的梳子,把宝石抠下来,都够装饰一个王冠了吧?
人偶师丝毫没觉得异样似的,慢吞吞地将几绺滑散下来的黑发,重新梳回了脑后。
“你、你怎么看?”林三酒感觉他有话却不说,自己硬着头皮问,却只换来了一声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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