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一出口,画角蓦然想起天枢司的都监是虞太倾,来的人不会是他吧。
思虑片刻,又觉不太可能。
天枢司伏妖师众多,总不会阑安城一旦有妖,皆要都监亲自出面。可转念又一想,绕梁阁有妖,他尚且都去,西府派人请托,说不定也会来。
画角一时踌躇,足下便慢了下来:“林姑,想必是老夫人禀到了天枢司。要不你先过去,倘若能打发走他们最好,若然不行,我再过去。”
林姑气得扬起了眉:“一点事就禀到天枢司,她想霸占娘子的府邸,我们还没告到官府呢。娘子放心,这点事我还是能办到的。”
林姑说着,一径去了。
林姑不晓得内情,画角却心知不好打发。老夫人必定说她沾了妖邪之气,天枢司既然来人了,不见她的面恐不会走。
府中前院有专门会客的厅堂,廊下栽种着几株芭蕉。这会儿芭蕉的叶子还不够阔大,但是遮挡她还是绰绰有余。
画角藏身在芭蕉后,透过厅堂的阑窗向内望去。
只见厅内一名蓝衫人端然凝立,是曾经搜捕过她的天枢司校尉楚宪。
画角松了口气,只要不是虞太倾就还好。
画角挪动脚步便欲从芭蕉叶后步出。忽见楚宪举步走向桌案一侧,被他遮挡住的另一道身影便映入眼帘。
那人身着绯色官服,身姿楚楚,不是虞太倾又是谁?
画角惊了一跳,慌忙又弯下腰。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虞太倾似乎注意到了她这边的动静,目光流转,透过窗扉朝她这里瞥了一眼。
这回画角再不敢妄动,规规矩矩猫在芭蕉叶后。
厅堂内,虞太倾和楚宪分别落座,抬手接过林姑斟的茶水。
楚宪也不寒暄,开门见山说明来意:“烦请贵府的小娘子出来一见。今日开国侯府的老夫人命人到天枢司报了案,说是府中有些异状或许与贵府小娘子有关,都监有些话要当面问一问小娘子。”
画角西府的大伯父郑山袭的祖上爵位,从三品的官,食邑一千户。
“老夫人报案?”林姑说着,笑了起来,“两位想必不晓得开国侯府和我们府的关系,我们小娘子是老夫人嫡亲的孙女。也许是我们小娘子惹老夫人不高兴了,她罚我们小娘子便罢了,怎还告到了天枢司,两位公务繁忙,倒是劳两位还走这一趟。”
虞太倾似乎并不知两家还有这层关系,脸上闪过一丝诧异。
楚宪淡声说道:“这我倒是晓得,不过,既然来了,还是想和小娘子见上一面。”
林姑眼见楚宪坚持,轻叹一声,说道:“不瞒两位,我们小娘子性子娴静,常年居于深闺,极少见外男,两位有话只管问我便是。”
“那恐怕不行。”一直未曾说话的虞太倾开了口,“无论亲疏,便是嫡亲的爹娘报案,我们也是要盘问几句的。你们小娘子倘若避而不见,我们便只有擒拿她归案了。”
林姑闻言彻底没辙了。
画角早晓得这回不好打发,将幂篱戴在头上,遮住面容,自芭蕉叶后步出,提裙入了屋。
虞太倾坐在案前,见画角入了屋,抬眼瞥了她一眼,察觉到她身上并无丝毫妖气,眸光顿时黯淡了几分。
画角朝着两人施了一礼,便静静站在林姑身侧。
“小娘子在自家府中也要戴幂篱吗?”楚宪定定望着画角问道。
林姑忙道:“我先前也说了,我们小娘子生性胆小,极少见外客。”
大晋风气开放,对于女子的束缚并不太严。有些小娘子喜着胡服,骑马出游。但也有些小娘子,却愿意在深闺中消磨日子,不见外客也是有的。
楚宪倒也没计较,又问道:“今日在开国侯府,听闻你在屋外,将老夫人藏于柜中的瓷器全部碎了,不知是如何做到的?”
画角声如蚊呐:“那……岂不是……妖法吗?我只是一个弱女子,如何……能做到?祖母不喜我,也不能如此诬陷我啊。”
画角说到最后,声音中已是带了哭腔。
楚宪一脸同情,没了父母,祖母又不待见,这小娘子日子只怕不好过。
他觉得事情也算查明了,这小娘子既没有妖气,那老夫人的证词多半不能当真。
楚宪看了虞太倾一眼。
他对这位新上任的都监行事有些摸不到头脑。
前几日,他派人给了他一颗定踪珠,让他搜寻一位红衣小娘子。
他翻遍了整个阑安都未曾寻到人。
那几日,因着他的搜寻,惹得阑安人人谈红衣色变,瓦市布帛铺的红缎好几日都无人问津,更不要说成衣铺的红衣。
他实在是好奇,能让虞都监如此上心抓捕的人,到底是怎么惹到他的?
而今日,他一听郑宅小娘子可能是妖,二话不说便来了郑宅。
原本这种事,他一个都监没必要亲自前来。
眼下人家小娘子来了,他却蓦然失了兴致,面无表情地坐在那里,既不问话,也不搭话。
楚宪低声问道:“都监,您可还有话要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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