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袖告别的张璁,径直往宫门而去,然后将身上牙牌,交到宫门将手上,经过勘验无误之后,方能放行。
牙牌又叫告身牌,乃是京官出入宫城必备配饰,若无牙牌,任何人不得出入,盖宫门卒秉持认牌不认人。
因牙牌的特殊属性,故而在官场又衍生出一句谚语,即地方官言:“我爱京官牙牌”。
不过京官同时也衍生一句“我爱外官排衙”,此因地方官出行排场巨大,三班衙役会给地方官净道,防止有人袭官之类的事发生。
然而京城首善之地,绝不会有这等刁民存在,于此京官自然是无缘排场之事。
守门卒勘验牙牌之后,发现并无差错,旋即放开路道,让张璁通往。
张璁昂首阔步,拔步而行,望着巍峨高耸,时有飞鸟掠过的皇城,心中顿起万丈豪情。
作为《大礼或问》的作者,他如何不知晓,自己里面所言,虽看似只是将群臣,所有在大礼议上面,所提到之点一一反驳,实则更加注重分析继统与继嗣,当考何人。
更是将古往今来,大家习以为常的礼法,进行推翻,需要重新制定。
不然杨廷和不会如此失态。
今日奏疏一旦递上,极有可能会如蒋冕、毛纪所言,从此名声败坏,顶着阿谀奉上骂名。
但也如他在《大礼或问》所言,“璁不敢为终身谋也。倘若小失礼法,则同夷狄;如若大失,则入与禽兽无异。我惧怕失礼之后所产生结果,所以不敢为自己谋。”
不知不觉张璁已达左顺门外,迎面而来,乃是翰林院编撰杨维聪、翰林院编撰唐皋、御史郑本松、观政进士侯廷训等人早已等候在场。
众人看见张璁走来,上前作揖行礼,张璁回礼之后,同府老乡侯廷训便开口劝道:“罗峰何必得此污名?”
张璁脸上一凝:“笔山之言,璁不甚明白,何谓得此污名?我辈圣人门徒,穷经皓首,所谓何事?无非致君上尧舜,再使风纯朴。
今圣人至孝,当为尧舜可期,而彼辈拘文取义,枉顾礼法正义,此岂可为之?
璁名声是否被污,我并不在意,荀子有云:‘谣言止于智者!’今我若惧人非议,枉顾礼法正宗,只怕后人将会唾弃。”
其实这些话张璁已然在《大礼或问》写的清清楚楚,根本不需要多费口舌,但见到同是温州人,又是同科进士的侯廷训发问,于是也就多说了几句。
但也只是如此而已。
他不可能为侯廷训的心意,而改变原来的决定。
且侯廷训也无法让他改变主意。
至于失了这个昔日朋友,张璁只是心里默叹,只因道不同,不相为谋,仅此而已。
“罗峰先生之言,皋深以为然,只是足下当知,我辈遵循礼法何为。今张生附和圣意,妄议礼法,来日圣上再欲改他法,君何以为之?
唐某不才,痴长阁下数岁,前朝便已登科,今居翰林已有七年,因朝廷肆意妄为,导致国事败坏之事,皆历历在目,此事君不可不察。”
“新庵公之言实乃肺腑之言,璁自当知晓,然我辈学子,当秉公直言,岂能因咽废食?
天下之事,自古以来非一层不易,由是孔子亦云,夏礼不可证,殷礼惟宋存,今学周,当从周。
堂堂圣贤,亦不曾拘泥不化,我辈虽有不如,但岂能不知变通?
陛下所继位,与古君多有不同,我若视之不见,为一己之私,而罔顾礼法正宗,此焉能谓道学门徒?
公之所言,真主翌日妄动礼法,我辈何为,在下窃以为,若真不合天理、人情、礼法,自当执忠而驳,而非惧来日之事,将礼法正义抛之脑后。”
唐皋没有仗着资历以及年龄,单纯只是与他议论事情,张璁也没有过多苛责,而是和颜悦色,一一将事情分析清楚。
告诉唐皋,日后之事是日后之事,绝不能以怕后来的可能性,而忽视礼法真正所在。
正当杨维聪想要说话之时,张璁突然打断:“诸君无须在言,你每想要我解答之事,我已全录于奏疏之上,若是有何疑惑之处,可取存档一阅,告辞!”
说罢张璁又一次拂袖而去,留下众人面面相觑,大家都是文人骚客,肯定无法如同乡野村夫一般,真的在皇宫大吵大闹,撒泼打滚。
且宫廷法度,也不允许众人乱来。
侯廷训看了看众人,然后问道:“此当如何行之?”
“还是前去通报元辅!此事已然不可止!”唐皋思索一番,然后决定将皮球踢给杨廷和。
毕竟众人不是清流,便是微末小官,对于张璁想要如何行事,根本无法阻止。
至于杨廷和会怎样做,这已非众人考虑之事。
唐皋的话得到多数人认同,随后大家一同趋步赶往文渊阁,将事情向杨廷和禀报。
早就心不在焉的杨廷和,见到众人来了之后,急忙询问结果:“何如?”
“张罗峰不听劝诫,还请元辅定夺!”
虽然心里已有准备,但听到众人之言,杨廷和突然感觉一阵窒息感上涌,扶着桌子咬牙切齿道:“狂生端是不知国事轻重!”然后重重呼吸几口气之后,对着早已经坐在内阁的毛澄道:“此时看来无法遏止了,三江以为何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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